晨起开窗,发现外边在下雨时,我很是惊讶。 和有事没事就来点大雨小雨的老家不同,这衣服晾出去半天就干,瓜子拆开放一个月也不会潮的北方,雨水非常少。少到我带过来的雨伞,在过去的大半年里一次也没派上用场。 把雨伞从行李箱底层翻出来,我撑着它慢慢往外走。周末的清晨,路上行人并不太多,撑着伞的更少,大概这里的人都不太习惯用伞吧。反正雨也不大,细细绒绒只够稍微打湿路人的鞋尖。 这般懒懒地胡想着,再加上头顶雨伞遮挡视线的缘故,等我开始疑惑怎么小菜场还没到的时候,已经顺理成章迷了路。说是迷路,有点夸张了,按我的脚程,十几分钟也走不了多远,随便问问人应该就能拐回去了。 不过呢,这个时候,雨已经慢慢变大,没伞的人差不多都跑光了,寥寥几个撑伞的行人,也都脚步匆匆的样子,害我都不好意思去拦人问路。不过,周末清晨在居民区街道上走着,手里还挽着篮子袋子的人,多半和我一样,是要去买菜吧? 那就跟着他们走好了。 热热闹闹的人声沿着只有雨声和脚步声的宁静街道侵袭过来,嗯,果然跟着就走到了呢。 我默默在心中向被我“跟踪”的老太太道了声谢,也同她一样很快被人群淹没。挤挤挨挨的雨伞和晃来晃去的胳膊,看得人有点晕乎乎,过了一小会儿,我才发现这并不是我本来要去的那个菜场。虽然去那儿的次数寥寥,但是按我的记忆,那里有顶有墙的,才不是眼前这副买家卖家都只有一伞遮顶的散漫样子。卖家们叫卖着的也不是菜市场常见的鱼肉蔬菜。 我右手边这家卖木耳和蘑菇的,该算是最正常的了吧,沾着雨珠的木耳和蘑菇看着也很招人喜欢。“都是刚从林子里摘来的呢,”见我停步,卖蘑菇的人立刻热情地推荐起来,“这蘑菇烧汤可鲜了,木耳你过个水加点醋和盐凉拌,可爽脆了!”我让他给我称了点木耳,对卖家号称绝对无毒的五彩蘑菇坚决说了不。 彩色的蘑菇不敢买,集市里古古怪怪的小吃我倒是很想试试。首先来一碗人气最旺的雨水馄饨吧,热腾腾的正好用来垫肚子,我还没吃早餐呢。半透明的馄饨皮很漂亮,咬开来能尝出细嫩鲜美的馄饨馅里有蘑菇木耳和笋子,可为什么叫雨水馄饨呢?我一边吃一边看着写在馄饨摊小车上的字,难道这汤是用雨水煮的?雨水能直接喝吗?会不会闹肚子呀……这么多人都在吃,应该没问题!我的犹豫被馋嘴打败了,捞完馄饨还学其他人一样把馄饨汤喝了个精光。 雨水馄饨旁边是臭雨腐,闻着它似香还臭的味儿,看着锅里混浊翻滚的不知道是油是汤的液体,我决定放弃。买臭雨腐的人还怪多的呢,不吃正好,不用排队。 和臭雨腐相比冰糖雨葫芦就好接受多了,咬碎薄脆的金色糖壳,一丝清凉的汁水冒出来,正好解掉糖的腻,一口气吃光五颗糖球毫无压力。这糖葫芦里包的不会也是雨水吧?雨水都这么好喝的话……我忽然有移开头顶的伞,仰头张嘴接点雨尝尝的冲动。 同样是糖,我在拐角小摊上发现的雨点泡泡糖味道完全没什么好说,就是普通的甜味儿,但是它真的好好吹呀!一角硬币大的一颗,连我这种吹泡泡技术超烂的人,都能轻松吹出脸那么大的泡泡。此外,它还有一个显著的优点或者说缺点——雨点泡泡糖的泡泡吹到最大然后破掉的时候,不会像普通泡泡糖一样啪地粘你一脸,而是会变成细细水雾消失,只在皮肤上留下一丁点儿凉意。也因为如此,这种泡泡糖很快就吃没了,我赶紧掉头回去多买了两盒。 一路逛过来,我最喜欢的吃食要数雨瓜子。下雨天还敞着袋子卖的雨瓜子,吃起来非常香脆,最棒的是,嗑开一粒,瓜子皮可以随便往地上扔,因为它也是水做的,掉在湿漉漉的地上瞬间就消失。 我曾经念过一所对校园卫生管理得特别特别严格的学校。校规不但禁止随地丢垃圾(这要求倒是挺正常),还禁止学生在校园里吃东西。好好儿吃,好好儿把果皮包装纸扔垃圾桶也不许吃,偷偷含个水果糖在嘴里被发现了都扣分!为这,我和同学们曾经幻想过,等毕业了我们要买一袋瓜子,在校园里边走边嗑还要边乱丢瓜子壳,等纪检部的人过来抓人时,再得意地说:“我们已经毕业了!”让他们抓到人,也扣不着分!想是这么想,毕业后我们当然没真这么做。随地扔瓜子皮什么的,想起来很爽气,真做起来还是下不了手。要是我早点遇到这卖雨瓜子的多好呀,一边嗑它一边在校园里乱扔,完全没心理负担嘛,就当边走边往路上洒一点水好了! 我想多买一些雨瓜子,卖瓜子的阿姨却不肯卖了。她说这瓜子只有三天保质期,三天吃不完就会化成水。我说是要送人的,她才肯多卖我两盒。 雨瓜子的小摊之后,卖吃食的就少了,小贩们摆出来的都是些和雨有关的用品和小玩具。 我挑挑拣拣,最终放进购物袋里的有:半打据说薄透结实、水冲冲就干净,晾出去十秒就干的雨丝袜;挂在窗边风吹不响,人晃不响,下雨才响的雨铃铛;样子像缩小的雨鞋,其实叫“雨斜”的小挂坠,据说戴上它后,雨水会以挂坠为中心自动歪斜四十五度。最后,我手上还捧了一盆毛绒绒蓬松松种在花盆里,据说养三个月能变成小雨的毛毛雨。 对于平时不爱出门逛街的人来说,在集市上晃悠了一个多小时,还怪累人的。我带着沉甸甸的战利品,挤出人群,恋恋不舍地回家去。雨越下越小,我沿着特地找人问过的路线回到自己住的小区时,已经完全用不着打伞了。到吃午饭的时候,窗外的地面已经干干的,看不出曾经下过雨的痕迹。 我拨拨挂在窗边的铃铛,它果然一声不响。不知道它再响起来会是多久以后了,不知道到那时,我是不是可以再次幸运地找到那雨中的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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