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卡如同初恋,谁人的青春年少里不曾有过呢?当时光越走越远,日子越走越深,容颜渐老的时候,那张初恋的贺卡却愈来愈清明,哪怕一个简短的细节,忆起来也味之隽永。 贺卡有十二年了。十二年前,不过是两个贪顽纯粹的少年。一场升学的风刮过,他涉城而来,我亦肩背行李,涉河而过,在颍河之畔的一所学校,在学校里一间门楣上写着一六班的教室相遇。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那么近,是天意吗?教室就像一棵大树,我们这一群学生就像树上的叶子。我和他不是一个高坐枝头,一个端坐在尾;也不是一个东南角,一个西北角。我们近在咫尺,一南一北,中间只一个窄窄的走廊。倘若树冠上,亦不过是两片叶子的距离吧。青春年少的日子,似乎每一天都充满了期待,每一秒时光都明媚美好。阳光倾洒在树上,叶子们跳跃着,像一群欢乐的少年。 从第一次作文课开始,我就留心身旁这个瘦高的爱穿牛仔裤白衬衫的少年。他的文笔和他的人一样,文雅优美洁净。语文老师声情并茂地朗读着,班里那么多羡慕的眼光落在他的白衬衫上,而他却淡然自若。 那时的女生似乎保留着几分传统的羞涩,咫尺天涯,也不过把少年当空气。改变发生在一个月后,少年突然递给我一卷胶带,让我帮他用报纸糊墙壁。我愣在那里,看着他身旁的空位犹豫着:那是他同桌的位置啊。 “一个小忙,你就不肯帮吗?”他的目光柔和坚定,也藏着挑衅。 “帮就帮。”我赌气似的。他嘿嘿笑了,我也竟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声哗哗,像风中两片起舞的树叶。 糊墙过后,两人的关系猛然拉近了很多。我们都很仗义,帮忙就成了你来我往的借口。两人亦常常假借探讨作文和习题之名,聊童年,梦想,小说,或者一首歌,话题是一眼深泉,聊之不尽。犹记晚自习时,物理老师来回巡视,两人却高竖起课本,掩耳盗铃一般,在课本的遮掩下窃窃私语,畅聊童年趣事。 年少的情愫一日日暗生,像年龄一样懵懂着,你知,我知,天地知。我们写纸条给对方,要做永远的好朋友。这样也好,起码可以永远快乐呀! 新年快放假的前一天,他变魔法似地把一张贺卡放在了我桌上。贺卡是纯手工制作的,简单,朴实,比不上那些印制贺卡的光鲜亮丽。贺卡的正面是一幅画,两个少年趴在窗口愉悦地欣赏着窗外的世界。背面也没有写着惯常的祝福语,是一句话和一朵用笔画拼成的不知名的花。看到那句话的时候,我着实兴奋了一下:让我们一起欣赏未来的世界吧!我却心口不一地一边说他抠门,送我这么难看的贺卡,一边在那句话后面画了两个大大的笑脸。 假期里,我仔细看这张特别的贺卡时,才蓦然发现那朵用笔画拼的花,刚好是四个字:我喜欢你。 可是,开学的时候,却没见到他。听说他的家人让他转入了一所本城更好的中学里。不过,很快就收到了他的信。我们之间并没有在一张贺卡上终结,而是一场新的开始,那纯洁清新如莲花的初恋。 城际之隔却阻不断鸿雁相传。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一直走进了俗世的婚姻,一直像那张贺卡上他画的那幅画一样,两个人在一个窗口里看窗外的世界。 而时间就像山涧里清澈的溪水,细细流淌,涤洗着经年的情愫。这情愫是一件美丽的衣衫,曾经万般珍爱,总也免不了淘淘洗洗,泛白,变旧,变淡,那样美的情怀也化为淡然。 一日夜晚,无心看书,想起旧事,便拎出那一箱蒙了尘的旧信来翻。整理时,赫然看到了那张手工制作的我们以“初恋”命名的贺卡,粉白的丝绸手帕包裹着它,静静地躺在箱底,宠辱不惊的模样。打开,依旧是那稚拙的画和字,一笔一画,处处真纯,仿佛能看到当年那两个纯真无邪的少年。禁不住莞尔,笑意在脸上荡开,泪水也在脸上荡开。 看着身边正香甜睡着的站在青春尾巴上的微微发福的他,那个曾经瘦高的少年呵,突然间觉得自己幸福无边。 生活的真味本就在于淡,如同初恋的那张手工贺卡,纯朴,简淡,却意义非凡,有着不同寻常的深然。爱过知情浓,爱过亦知平淡之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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