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很久以前,天和地是一对热恋的情人。后来,他们被生生分开,只能隔空相望。有一天,天忍受不住思念,用尽全身力气震碎了自己,于是化作片片雪花飘落下来,落进了爱人的怀抱。 两年前的第一场雪 我出生在首尔,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可能和这有关,公司总部在对我的业绩考核后,决定将我派往中国。于是,学习汉语便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刚开始我报了个中文学习班,但课程枯燥无趣,效果也不理想。去了几次之后,很难再坚持下去。这时,朋友向我提议,说九老区有家专门租男人的钟点丈夫出租公司,特别适合我这样的单身女人。只要我有需要,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当然,不包括上床。 如果我能雇佣到居住在韩国的中国男人作为钟点丈夫,不仅轻松解决了语言学习问题,其他生活问题也可以一并迎刃而解,何乐不为? 接着,一个做兼职的中国留学生应晖被介绍过来。他学历很高,带点儿书生气,第一眼给人很阳光的感觉,我当即签了租约把他领回了家。我们并肩走时,我的身高只到他耳朵位置,侧眼瞧他时,正好能看到他洁白的牙齿和微翘的下巴,弧线很完美。 到家后,应晖一切自然而然,进入状态非常快,站在客厅的沙发前,俨然像个小老师。他一遍一遍念我的名字,用钢笔在白纸上写下好看的方块字,然后说,李慧爱,这就是你的中国名字。 话音刚落,只见窗外飘起亮晶晶的雪花。应晖看到飘雪兴奋极了,拉着我就出了门,可惜,雪边下边化,刚到掌心就变成了水。应情应景,那天的应晖给我讲了个关于雪的传说。 相传很久以前,天和地是一对热恋的情人,他们终日相拥厮守,难分难舍。后来,他们被生生分开,只能日日隔空相望。终于有一天,天忍受不住思念,用尽全身力气震碎了自己,于是天化作片片雪花飘落下来,落进爱人的怀抱。 应晖说,在他的家乡,六角的雪花是最美的精灵,可以覆盖整片山野。只有那时,天与地白茫茫地连在一起,那是他们结合的时候。 两年前首尔的第一场雪,我和应晖,在一起。 那年那月,水杉道上走几遍 快到新年的时候,我的中文有了很大进步,应晖成天捧着成语故事书读给我听,我已经能理解大半,还能跟着读出一些。我们之间,简单的对话都用汉语交流。 比如我问,晖,过年了,放假了,为什么不回家了?应晖纠正我,不要什么话最后都用“了”。他说,他要在首尔过个年,要不然就没机会了。呵,他不知不觉跟我一样“了”。应晖说,他的学业快结束了,估计离开首尔的日子不会太远。 撇开雇佣关系,我们合作得一直不错,相处很快乐。他一个留学生,独在他乡的确不易,我很想,很想给他一个非同寻常的假期。江原道,我能想到的让应晖有回家感觉的地方。那里不仅有雪,有海,还有我的回忆。 为了御寒,应晖想带他来时带的厚棉衣,他骄傲地说是中国制造。我直摇头,翻箱倒柜,找出一套情侣服,往应晖身上一比正合适,就像为他定做的一样。我把衣服给他,跟他说,从现在开始,记住,你不叫应晖了。我学应晖曾经跟我说话的口气说,良哲,宋良哲,这就是你的名字。 他什么也不问,点头答应,十分乖顺。 去时正值冬季,一场雪后,江原道的南怡岛,我们走水杉道上,两旁的树枝上挂满了雪,美得像在演电视剧。我说,良哲,你靠那边走,我靠这边走,走到第一个长凳,看看是多少步。 我们隔道同向而行,偶尔望对方一眼,走到长凳旁时,我说,八十九,你呢?他说,七十八。我回他,不,良哲,你要说是七十七,差一步也不行。他笑答我,说,我们重新再走过。再次走到长凳边上,他捧起我冻得发红的手哈着气,小心翼翼地问,是这样么?我没回答是或不是,因为真正的良哲不会这样问。 在水杉路冰凉的椅子上,我给他讲起那年那月的宋良哲,发生在江原道的点点滴滴。应晖追问我故事的结局,我手尖朝上指着灰蓝的天空说,他去了天堂,没再回来。 应晖说,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变成任何一个人,做你希望的任何事。他说他是我心里下起的雪,可以将我的伤心往事覆盖得严严实实的雪。当我们靠在一起时,情侣衣上的两颗心合在了一起。 月圆夜不是用来离别 我们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感觉很亲近,他的快乐情绪能轻易地传染给我。有时不用我约,他下课后自己会来。我在家的时候,他敲门进屋;我不在家的时候,他留张纸条就走。 生活中这样一个很有安全感的男人出现,即便比我小上几岁,也让人觉得踏实。如我一般年纪的同学大多都已成家,同学之间聚会,说要带家人一起赴会。我叫上应晖,是想告诉他们,我不是没有男朋友,只是还不想结婚。还有各种各样的家庭聚会,单独应战不是很方便的时候,我更会叫上应晖同行。扮我的男友,他轻车熟路。 是在一个非常重要的客户举办的派对上,参加的都是出双入对的夫妻,我找来应晖,却有了我们之间的第一次争吵。他嫌我的裙子太短,他嫌我浓妆艳抹,他讨厌我和人谈事时频频举起的酒杯。 宴会当场,我不好发作。他开着车把半醉的我送到家后,我毫不顾忌地表达了我的愤怒,他不知道这个客户对我有多重要,他影响到了我的工作。 应晖说,为了工作而拼命不值得。他还说,要时不时地把节奏放慢享受生活,他最后说,我也是为你好。为我好?你以为你是谁?简直是笑话,不过是我花钱请的钟点工罢了,说好听点是钟点丈夫,说不好听,连钟点情人都算不上! 应晖转过身半天没讲话,而后,他摔门走出我的房间。 此后我和应晖再无联系,过了大约一个多星期,我步行到九老区的中介公司,去时还想着再找个更合适的钟点丈夫,可一路上想的却大多是如何抚平裂痕。可中介公司的负责人告诉我,应晖早就不在那里做兼职了。 我没想到,和应晖又是一个一次分离即是永远的故事。好像又重演了一遍,如同我和良哲,他和我吵架后开车,路遇车祸再没回来。这么些年,我带着愧疚度日,早已习惯用工作排解寂寞和忧伤。和应晖一起的快乐于我而言,多么难得。 我申请提前去中国,想尽快忘了,那场雪,那些事,那个人。 嘿,你还好吗 山东,烟台,有海,有雪,我工作和生活的中国城市。 我经常有意无意在地图上寻找积雪可以覆盖整片山野的地方,当我转述应晖跟我描述过的他的家乡时,有人给了我答案。 假期,我孤单地穿上情侣衣的女士款棉服,背上背包,坐上火车,独自出游。没有最终的目的地,也没去找什么旅行社,我想,如果到当地找个像九老区那样的公司,雇个导游是个不错的主意。从一家中介公司出来时,我的身边就多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我说,我要看被冰雪覆盖的山野。男人说,想看冰雪奇观有个地方不得不去,只是还得坐上几个小时的客车。到目的地时,天已经黑了。 那夜我经历了什么?住宿的酒店内,我丢了证件,丢了身上所有的现金和值钱的物件。以“韩国游客遭遇黑中介被骗”的标题上了报纸社会新闻的版面,网络上也有大大小小的报道。同情我的人都责怪我,一个单身女子怎么能轻易相信别人呢?我觉得我真是倒霉透顶了。可是,当我接到一个电话后就不这么想了。电话里是熟悉的声音,他说,李慧爱,在那里,别动,等我。 他的话都很短,还以为我只能说简短几个字的短语么?傻瓜,我已经能很流利地说很长的句子了。放下电话后,我真的一动没动,好像连身体的姿势都没变过等着他。应晖见我就说,傻丫头,看那衣服,我一眼认出了是你。 身上一分钱都不剩走投无路时我没哭,完全辨别不出方向时我也没哭,可听到这些话,我几年没有流过眼泪的眼睛又酸又胀。我的节奏早就慢下来了,我听劝地开始享受生活了,可是身边却没有一起快乐的人了。 应晖比起以前壮实了不少,皮肤黝黑了很多,他把我拽进他的怀里,揉着我的头发说,第一次见你时就这么狼狈。 第一次?两年前首尔的第一场雪? 不,远在那次之前。得知良哲在医院急救,我飙着泪开车过街时,正巧撞到的人就是应晖。当时我扔下很多钱匆匆走了,应晖说要不是那笔钱,他可能早回国了,简直是救了他的命。 那次以后,应晖跑到我工作的大厦附近餐厅打工,有时,我就坐在他的店里,却从没注意到他。知道我要找会中文的钟点工,他就又去做兼职,只为我一个人服务。 应晖的眼神比以前坚定和自信了很多,他伸出手对我说,李慧爱,跟我走,我们回家。 外面的雪下得很凶猛,满眼的白色,那些和他一起的快乐回忆扑面而来。我问,应晖,你到底是用什么震碎了自己变成雪? 因为爱情,他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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