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是局促的静默,然后是小心翼翼的试探,接下来便是亢奋的热闹。后来,男同学们手里都燃起了一支烟,烟气在他们脸上打了几个圈圈,弥散开来,罩住了整个房间,每张脸都又远又近。他们,和我相隔了整整24年。 这是初中一年级同学的小型聚会,包厢里有十几个人,周同学召集做东。晚宴进行了两个多小时,桌上一片狼藉,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周同学突然说:“贵民在路上急赶,为了见大家,他下午特地从越南飞回,已经到萧山机场了。” 萧山机场到这里要两个多小时,外面还下着雨,我想象不出他为我们急赶的样子。周同学转脸轻声对我说,“贵民想见你一面。”顿了一下说,“他说他曾经欺负过你。”欺负吗?好像远远不止。 周同学说:“你可能不知道,以前贵民很恨你。在初一时,你曾经不止一次骂贵民笨蛋,让他受不了。他初一以后就退学了,一部分是因为你。”我骂过他笨蛋吗?肯定是骂了的。当时,可能不止骂他笨蛋,还有大害虫、小流氓什么的,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我读书好着呢,在这所重点学校的期末联考,老师少算12分,我都能稳居全班第一。他不敢打我吗?可能,不因为我是女同学,而是我的父亲是临近中学的校长,这几乎是半个学校都知道的事。我以为我是受委屈的那一个,只知道他的烂成绩让他读不下去了,早早退学,却不知道是因为我。正像他不知道,在他面前高高仰着头的我,每个星期回家都向父亲哭诉,因为他,我不情愿回学校。 生活有时比狗血剧还狗血。 很晚了,我们都在等着,后来的后来,换了一个地方等着。他来了,依旧高、瘦,夹着一阵风,他来不及吃饭,冲进来见我们。我和他坐得很近很近,我一劲地说,一个劲地笑。他一个劲地往我身边堆零食,一个劲地往我的杯里倒水。后来,同学们唱歌,他听,他不唱,他说他唱不好。每位同学唱歌后,他都鼓掌,很响亮,眼神很温和,那是岁月温润的。我想,我的也是。 原来,在无意识中,我们曾经是他人鞋里的那粒沙,硌着那双走向未来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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