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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井水

  国庆节放假回家,别无他事,兄弟们提上篮子,去枸杞苗地里摘枸杞,既可散心,又能有所收获,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天气多么好啊,蓝天、白云、红太阳,不起一丝风尘。父母坐在大门口,一边惬意地享受着晴好天气、和煦阳光,一边颇具兴致地和蔡大媳妇唠着家长里短。见我们出来,蔡大媳妇笑着打招呼。多么妩媚的红颜,终究难敌岁月的刻刀,这个曾经被誉为庄里娶来的媳妇中模样“挑梢子”的人,如今也显得身材胖了,脸庞大了,皮肤皱了,头发泛白了。她家在庄子南头子,我家在庄子北头子,平日里不像左邻右舍那样走动得频繁。但她到我们家里来,父母总得热情相待,因为母亲是她大女儿的干妈,彼此就是干亲家。她大女儿小的时候,每年春节都要被她领着来给母亲拜年的。而按原来的称呼,她的公婆和我父母同辈,我们充其量只叫她个嫂子而已,她大女儿是母亲干女儿这茬事,从来不用理会。  我们往地里走。在村东头,看见庄里的第一眼机井,只剩下一截子锈迹斑斑的大铁管伫立在地面之上。为防意外发生,管口塞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大树根。原来为之配套的变压器、出水管等已经荡然无存了。这眼机井,为村庄的发展变化起到了重要的引导和支撑作用,如今,它已“力尽汗干”了,被废弃了。  我不禁想起一些与机井及放水有关的往事来。  在生产队里的时候,全靠“老天爷”吃饭。“老天爷”那么大,好像也是个靠不住的样子。十年九旱,风雨失调,这是“天灾”。大家在一起干活,耍奸溜滑,消极怠工,这是“人祸”。这样一来,贫瘠干渴的土地里产出的东西自然少得可怜,正如社员们所说:“种了一料子,打了一帽子”“年年盼着年年富,年年穿的没裆裤”,吃不饱也穿不暖。  包产到户第一年,人们干活缺乏积极性、主动性的问题迎刃而解。政通人和,感天动地,风雨竟然也调顺起来,当年收获的钱粮,基本上就解决了温饱问题。村道上走着的人们有了精气神,久违的笑容终于淹没了长期的愁苦。包产到户第二年,国家政策锦上添花,又投资在农村打机井、兴水利,人工、材料费用政府买单,受益者只需解决打井人员的吃、住问题。谁知道能打出水来么?就算打出水来,只怕也是“尿尿壮”的一股子,能起多大作用?庄里大多数人家一时议论纷纷,或狐疑不决,或等待观望。包括我家和蔡大家在内的十几户人家联合起来,决意试一试。不就是管个吃住么,住又搬不走谁家房屋,吃又能吃多少,去年的粮食好歹打下些呢,十几户人家按地亩均摊下来,也不至于吃穷了谁家。机井就在村东头的涝坝堰边打开了。一顶绿帐篷,里面安装着机声轰鸣的钻井机器,帐篷的前面是高高的钻井平台,长长的钻杆快速有力地旋转着向下、再向下。钻井工地的周围,每天都围着一大帮村里的大人娃娃。娃娃只是单纯地看热闹。大人们可就心态迥异了,参与打井的人帮着干点啥,内心充满期盼;没有参与打井的人也和娃娃一样看热闹,但他们更要等着看笑话。机井打成了,电闸一开,碗口粗的一股清泉从近百米深的地下喷涌而出,淙淙流向庄稼地。我们十几家大人娃娃欢呼雀跃,等着看笑话的人大失所望、垂头丧气。  有了这一眼机井水浇灌,加上雨水勤快适时,这年,我们十几户人家的庄稼长得格外好。我家仅小麦就打了一万二千余斤,原先用芨芨草编成,用来盛放粮食的几个“粮囤囤”,哪里有这么大的“胃口”,只好专门腾出一间房子存放。爷爷在吃惊之余,捋着山羊胡子眉开眼笑。过年的时候,当时正读初二的三哥自撰了一幅“党恩泽万世,井水共天长”的对联,由二哥书写后,红艳艳地贴在机井两旁的电线杆上,对党的好政策的赞颂、对机井丰功伟绩的感激、对五谷丰登的喜悦、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盼之情溢于言表。而我,总爱把耳朵贴在机井的铁管子上,聆听那从地层深处传来、优美动听、沁人心脾的哗哗流水声。机井巨大的效果显现,让庄里其他人家捶胸顿足、后悔不已,纷纷联合着也要打机井。可国家的政策是引导性的,既然农民已经认识到机井对于农业生产的重要作用,申请打机井就得负担打机井的成本费用了。负担就负担,赶紧给打么。单也并非有钱就打那么容易,水电局就那么几支打井队,面对的是全县成百上千个小村庄,大家都在申请,你想打就能来给你打了?为弄一个机井的指标,庄里的人,这几家一伙,那几家一帮,三番五次到水电局里跑门路、找关系,都想着争个指标早打井早受益。几年的时间里,庄里庄外就陆续打了好几眼小集体所有的机井,而且越打越深,据说是井越深水越旺。庄南头子的李二,一块田地被宝中铁路占了,他用补偿款自己打了一眼机井,甩着一把井钥匙,庄里庄外,说给谁家开井就给谁家开井,说啥时候开井就啥时候开井,挣着钱,还能耍牛皮,说话的腔调、走路的姿势都变了,着实威风了好几年。当然,打机井也难免有打失败的时候。对我们十几家打机井抱着看笑话的阴暗心理、兴致最高的王家户里,第一眼机井就打了个黑黑的干窟窿,冥冥中难道真有报应?但不管怎么说,庄里的机井数量在不断增加,水利条件在不断改善,地里的收益在不断提高,庄里人的生活水平在持续快速提升,整个村庄的面貌发生着天翻地覆般的巨大变化。机井,无疑是村庄发展变化的动力源,也是村民生活改善提高的幸福源,不论是小集体的,还是个人的,我唯愿每眼机井都能如三哥的对联一般“井水共天长”下去。  机井水固然好,但也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它也给人们的生活造成了一些不便和不和谐,虽然这并不是机井水的原罪。  一个不便是行路难。在包产到户的时候,还没有机井,田地就分得地埂紧连着路,路也窄到充其量能错开两辆架子车。有了机井水,就得有渠呀,可谁家又愿意把划归自己名下的土地让出一尺半寸去做水渠呢?至于自家田里也要放水却是不管不顾的,好像不从地上走会从天上过似的。农村的事就这样,只要一家行不通,就会家家行不通,因为谁都觉得不比别人傻。于是,水渠就只能在路边挖了出来,或者直接就把路当作水渠了。没几年,路就被冲刷得布满沟壑、崎岖坎坷、泥泞不堪了,庄里人到田里干活或者外庄里人经过,为找个通行落脚之处,都得在地埂上跳跃前行。要是骑着自行车,到这里就得来个“车骑人”了,你得扛着走才行。外庄人都看到了李堡子的生活变化,很是赞叹,女娃娃也乐意嫁进来了。可同时,人们也在感叹,一句“李家堡子的那路,唉……”好像至今还在耳边萦绕。行路难的问题,后来在政府的支持下,先是修整了混凝土水渠、硬化了宽阔平整的砂石路,没过几年,又翻修成了柏油路。如今,电动车、摩托车、小汽车、农用车,都飞驰在上面,畅通无阻,这才叫真正的幸福路啊。  还有一个不便是吃水难。由于机井越打越多越打越深,经年累月地不断汲取,地下水位随之逐年下降,庄里原来人工打的吃水井就一眼眼地相继干枯了。地里灌溉的时候,自然可以到机井上挑水吃。可每年总有几个月的时间是不需要灌溉的,机井停了下来,家家户户都成了涸辙之鲋,出现了守着机井无水可吃的窘境。有人会说,机井打开不就行了吗?是这样,可问题是,这水的费用谁出,水又往哪里贮存呢?庄里曾经也有人提议,挨家挨户集资,就在庄东头我们十几家人打的机井旁,修一座封闭式的蓄水池,或者建筑一座水塔敷设管道通上自来水,以解决人畜饮水问题,可就是得不到大伙儿的响应,都不愿意出那为数不多的几个集资款么,而宁愿挑着一副破水桶去临村挑水,或者开着拖拉机到乡上、镇上去拉水。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出庄挑水或拉水,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就有人发明了在家门口挖土窖存水的办法,自己专门开机井放上一窖水,或者在别人放水时从水渠边扒个小口子放上一窖水(这是很占便宜的事),可以解决两三个月的用水,自然比每天挑着桶找水要从容和方便多了。一家行之有效,家家争相仿效,于是家家户户门前就都有了一口水窖,这是提议集资建蓄水池的人磨断三寸不烂之舌而无法获得的效果。其实,如果把每家打水窖的钱聚集到一起,不知道多少座蓄水池都建成了,可庄里的人就不这么想,更不会这么做。对于这么小农意识的村民,只有政府出面、支持与行动,才能彻底解决此类公益问题。这不,现在家家户户都用上了自来水,又干净又卫生,风靡一时的水窖也基本填埋完了吧。  不和谐,主要是因为争放水而产生矛盾。我家就和蔡大家因放水发生过一次冲突。那是一九八六年,“老天爷”又发脾气了,把雨水管束得很紧,却放纵着太阳,无情地炙烤着大地。麦子拔节抽穗的重要关头,天上不见一丝云,田地里晒出无数细长深邃、网络交错的裂缝,干硬的土块紧紧扼制着小麦的根茎。麦子蔫头耷脑、色泽暗淡、奄奄一息,一副即将被土地捏死的迹象。焦渴的田地灌溉起来更加费水费时,仅凭着一眼机井明显难以应对天干火着的严峻局面,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人们骂着旱魃肆虐,求着“老天爷”多少能抛洒一点甘霖,盼着机井水赶紧轮到自家浇灌,但还得按照抓纸蛋蛋确定的先后顺序心急火燎地等待。终于挨到我家放水了,田地是家院背后的四亩小麦。这块地西边是水渠(不放水时是路),被水冲得比田地低了有一米多深,要让水流到地里去,就得提前用架子车拉好多土筑成一座小土坝提高水位才行。那天,父亲带着我去放水。水到了小土坝那里,足足蓄了半个多小时,才艰难地流进了麦地,好在小土坝安然无恙。满地缝隙张着大口、喷着暑气、贪婪地吮吸着这姗姗来迟的甘泉。似乎能看见麦苗接触到水被电击一般地颤抖,也似乎能听到麦苗快意畅饮后舒服的呻吟声。只需一盏茶的功夫,得到浇灌的麦苗,麦杆子、麦穗子硬硬地挺立起来了,叶子舒展了,颜色变得又绿又亮了,恢复了勃勃生机,这让人的心里感觉十分慰藉。而看着还没有浇灌的麦苗,显得更加萎缩低矮、形容枯槁、干渴难耐了。这又让人心里产生了矛盾,即想每畦多积点水,让麦子喝饱喝足,又想尽快将四亩地全部浇灌完,让所有的麦子都得到滋润。在水灌到半地里的时候,蔡大两口子拿着铁锹来了。按顺序,我家后面是他家。我以为他们是来等着接水的,这很正常,平时就这样,何况是在那么紧张、关键的夏灌时期。可他们到我家地里一看,才灌了一半多,嫌我家放水时间太长了,不愿等待了,即时就要捣坝,把水引下去灌他们家的地。这哪里能成?十几家人在机井打成后,是立有机井管理规矩的,其中一条就规定,水到了一家地里,不论时间长短,都得等全部放完后下一家才能接水。谁料想,这两口子竟然要抢水,是天干物燥热昏了头脑,使他们把规矩忘了呢?还是看我和父亲两人老的老、小的小好欺负呢?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蔡大唠唠叨叨、发号施令,蔡大媳妇奉命执行、挥锹挖坝。她挖一锹土我填一锹土,进行着“拉锯战”。有着严重风湿性关节炎、行走不便的父亲过来,和他们夫妻俩论理。越说他们两口子火气越大,尤其是蔡大媳妇,拿着铁锹近乎疯狂地挖起坝来。她挖起来容易而快,我堵起来费事而慢,不一会儿,坝里的水就冲荡着泥土滚滚而下,豁口越冲越大,坝随时要垮。父亲急了,抓起放在一边装满麦草的大背篼堵了上去。这是我们预防放水过程中土坝出现大问题时应急用的,但也只限于用麦草塞堵,情急之下,父亲是顾不得许多,连背篼一起压了上去。我急忙填土,坝总算稳住了。这应该已经够过份了,可谁又能想到,蔡大媳妇见坝竟然没有垮塌,发疯了一般,拿着铁锹用尽全力向背篼上砍去,差点砍到了父亲的手上。我怒不可遏。我不再填土,抡起手中的铁锹,朝着蔡大媳妇扑上去。她仓皇后退,蔡大却抢上前来,轻易地控制住我的双臂。他正是三十来岁年轻力壮的年龄啊,而我才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又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忙了半天,根本无法和他抗衡。可我要拼命地举动,定然让蔡大吃惊,他虽然纵容着媳妇抢水,可他毕竟是个成年男人,理智告诉他,不能为了早放几个小时的水,而将冲突发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蔡大只是拉住我,并没有对我动起手来,还说,算了,算了,和个妇道人家较个啥劲?他媳妇又要扑上来,就被蔡大连拉带拽、骂骂咧咧弄走了。我和父亲堵好土坝,心情败坏地总算把一块地浇灌完了。  这之后的两三年春节里,蔡大媳妇没有例行带着她的大女儿来给母亲拜年。之后,不知何时、以何种方式化解了矛盾和尴尬,反正干女儿又来认干妈了。蔡大媳妇一脸的坦荡、自然,而我心里却阴影不散,总觉得别扭。  我们在枸杞地里说说笑笑摘了三四个小时的枸杞回来,蔡大媳妇见时间不早了,才和父母告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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