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到北京,最想去的地方便是天安门。 今年重阳节的第三天,吃罢早餐,我走出招待所,呵,天气真好,像海水一般蓝的天空,贴着窗花似的白云。皇城根那条古老的街道,车如流水,八九点钟的太阳透过行道树的树叶将斑驳陆离的影子筛在人行道上,“好清凉啊!”我这南方人神清气爽。 “准备往哪里去?”同行的小程问。 “向前吧!”我陶醉在悠闲之中。 有个老妇人,北方称呼大娘吧,牵着一条狗迎面走过,那是条穿衣服的洋狗,我瞅了一会儿,想讨教狗的名字,可那位妇人正乐着一边走一边跟她的爱狗唠叨。九号院门前的休闲小广场也只有两三个居民在站着说话。 我惬意这京城大都市的闹中有静。 往左拐,很快进入了府右街,高墙围着看不见底的深院,持枪的士兵把守着敞开的大门,刚才还闲适的心情倏地严肃起来,肌肉绷紧了,汗毛也不东倒西歪。 “是要去天安门广场吧?”小程猜出了我的心思,一边大步地跟上我,一边嘀咕:“去天安门,早点打个车,又快,又不受累。” 天安门,在我心中是个神圣的地方。儿时上小学一年级,语文第一课便是《东方红》,题头上画着天安门,那城楼高——到了天上,红球球的太阳正从城楼的背后升起。没读两年,村村寨寨传出歌声:“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天安门是世界人民的心脏,成群的大哥大姐戴着红袖章、举着大红旗、打起背包奔向天安门。几个月后,他们回家了,手里捧着一张照片:毛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挥动着大手。大哥大姐的神情就不用提了:兴奋、骄傲、神圣,让围着的一圈人瞪大了眼睛。 就在那一刻,我萌生了去天安门照相的欲望。 27年前,我在北方的海边参加完一个研讨班,回程路过北京。那时候的火车真是不快,一坐就是二十多小时。北京站乘公共汽车,路过前门大街,一眼瞄见天安门,心头狂的一热,像是突然咽下了一口滚烫的开水。我和同伴们同时大叫,“天安门!天安门!”引来了一车人的张望。真想跳下车去……那天的天安门,特别厚待我们这群生面孔,四面八方的游人,穿着各式各样的民族服装;深褐的天安门城楼,不停地叙述着古老的故事;石柱支撑的人民大会堂和革命博物馆,庄严自信地秀出中华民族的骨骼力量。我们做得最认真的事,就是照相,黑白胶卷用了好几卷,耗费了我这个宣传干事一季度的器材。 以后,到北京的次数多了,只要有可能就一定要去趟天安门,一定要照张相,即使时间紧,也要坐坐车转一圈长安街,拜谒那象征皇权的城楼。 今日的长安街,刚刚经历庆祝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的阅兵,地面上铁军的步履还未抹去,天空中雄鹰的轰鸣犹在耳边;那群星簇拱的天安门城楼,更像一位从远古而来的谦谦君子,在秋风秋阳的装扮下风姿绰约,博大精深,笑对摩肩接踵的游人。啊,人真多,潮水的浪头也有间歇,而天安门前的人流,始终如此壮观,从入口处的安检门一刻也不停地流向广场。广场里,那导游们手举的标志旗,红的、黄的、绿的,远远望去熠熠生辉,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彩旗下聚集着成群的游客,多的三五十人,少的七八个。他们像群守纪律的学生,听讲解,看景致,更多的是照相,全团合影是必须的,摄影师也很逗,镜头对准大家,高声叫问:“北京美不美?导游好不好?”引来一声声“美”与“好”的回答,口大开,满脸笑,咔嚓咔嚓,快门一声声地摁响。一个看上去接近四十岁的女摄影师头戴长舌帽,套一件不很合身的摄影背心,兜里塞满了照相材料,肩上背着照相机和印相机,印相机袋子下方连挂一个照相师的招牌,长度超过了膝盖,几张天安门前的留念照镶嵌其中,算是样品。她正与一对年轻游客看样片谈生意。我凑上前来,样片上有年轻夫妻和老人的合影,也有老人的单照。交谈中得知,这家人来自安徽农村,他们说:父母老了,不一定有机会再来,照张照片留作永久的纪念。 我看了一下,女摄影师的手艺还可以,于是,花十元钱,请她给我和小程合照一张。这位女摄影师是河南人,到天安门广场照相谋生近二十年,丈夫在北京开货车,两个孩子在北京上学。我问她:一天能照多少张?她说:有时多,有时少,多的时候一天可照一百多张。我一算,10元一张,收入不菲。 旁边是一位男摄影师,高挑个儿,很标致,他推销有术,不像其他人那样硬生生地把招牌送到你跟前说:“照张快照吧,两分钟取相!”他专找旅游团,推出了几种产品,最受欢迎的是成册经营,这个册子有五六页,北京著名的风景照齐全,另嵌一张游客照,每册20元。 我好奇,不知广场有多少摄影师,问了几个人,都说不准,大概几百个。也有摄影师埋怨生意不好做:如今又是“傻瓜”,又是手机,还有什么自拍杆,大多数游客都可以自己照。 这天我有了一个新的发现——老人照相的多,一群人围着一两个老人,儿孙们跑前忙后,老人们满脸含笑,其乐融融,其中不乏行走不便的老人,有的单手拄着拐杖,有的由子女搀扶,有的坐着轮椅。我恍然大悟,孝子们正在陪老人过重阳节,难怪今日的阳光如此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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