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石坝河边看了五年的水。水不大也没有浪花,倒是坝子很大河道很宽。似乎期待着有一日大水会漫漶而来。 那时候,我在一所大学读书,我不是个安静在课堂读书的学生,我总是心神不定地逃课,抽着烟在石坝河的河堤上漫无目的地走路,类似那个时代的不良少年。有时候我也会在风中唱歌独自呐喊。石坝河有驻军,说是威武的导弹部队,有时候我会看见几个当兵的勾肩搭背地从河提上走过。我有时候也会顺着河堤直接去下马营,那里有热闹的集市和迷人的烟火气息。有时候我在草滩上发呆,仰望一朵又一朵的白云飘向秦岭深处。记得石坝河的风总是很大,似乎空旷总和风相伴,大风能吹起河滩地里的小石头。记得春季的时候风最大,黄土常常会迷湿眼睛。 除了地貌上的石坝河,宝鸡人称呼的石坝河其实是宝鸡郊区的一个城乡结合区。因为新建的高新区与石坝河相邻,宝鸡知名的大学和中专坐落在石坝河,石坝河因此是大家公认的文教区,那里人气旺,生意人也多。从早晨到夜晚都是热气腾腾的。当然,最热闹的要属相家庄市场,有杂货铺有大众舞厅,也有书店和黑诊所。石坝河更多的是小面馆,一家挨一家,生意看起来都不错。一碗面一块八,卖给学生是一块五。面里煮着豆芽和白菜,浇上臊子和油泼辣子,就是一顿美味。每天中午和傍晚时分,相家庄市场里人头攒动的全是学生。那时候,大学生还是有着令人尊敬的知识分子身份,即使穿着皱巴巴的,在现在看起来幼稚可笑的校服还是受人尊敬的。去市场吃面的都是地道的关中娃,吃面先剥蒜,然后就是向老板不断叮嘱着辣子多醋多。也有一家山东人开的羊杂泡饼受人欢迎。羊杂泡饼好吃是有一锅羊骨头熬的热汤,加上泡饼是一碗一碗烩出来的,饼块筋道而且入味,吃一碗能管饱大半天,在冬天也极其暖胃,因此很受欢迎。店老板是夫妻两人,一个负责烙饼切香菜葱花,一个专职烩饼。他们整天笼罩在汤与烟混杂的雾气里,看不见表情。倒是有殷勤地声音在店里飘出:来了,坐……大碗还是小碗;走了啊……慢走啊。话少而客套,却让人觉得温馨。 我记得一家小面馆,没开在市场里,在靠大马路的一间小房子里。店主是位身形高大的女人,揪面片做的好。调面的汁子也有特色,辣子是用地道的菜籽油泼过的,也有红萝卜土豆块炒成的拌菜。她一个人带着一个半大的少年,嗓音爽朗,满脸的雀斑。 石坝河最有特色的是一家书店,名字记得不清楚了,好像叫文苑书店。卖的大多是社科书籍,书籍内容严肃却不失活泼,就像书店的老板表情严肃一样审视着为一个读者一样。那些年,我省吃俭用,为的就是去文苑书店买书,我买了很多书,有些让我激动有些让我失望。大概是妄想之心作怪,我曾经买了不少的艺术和哲学方面的书。比如《中国铜镜美学》《艺术心理学》……不懂装懂的看完了最后书也不知道放哪去了。 记得有一年,同学领来一个北京大学的博士生,说是本地人,回来休假,他要借阅我的一本书。那位博士生羞涩地说,他正在做毕业论文,有一本书很关键。找了很多地方没找到,后来文苑书店的老板说让他找我。我在宿舍里翻了半天,找出来了那本书。书名叫《镜与灯》,北大出版社的,作者艾布拉姆斯。具体内容我忘了,大概是讨论西方浪漫主义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的。 书借出去了一年多,没见那位博士生归还。我本来想去找文苑书店的老板,探听一些消息。后来走到书店门口又折了回去。我觉得那本书我真的看不懂,还不如送给他算了。这么一想,心里也就不纠结了。不过,我至今不明白的是,书店的老板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和系别专业的?他怎么给那位北大博士介绍我的?那位博士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宿舍来的?这其中,应该是有曲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