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小学毕业,没有考上本地人心仪的初级中学——实验中学,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城关中学,接下来是择班的事,唯一使我们感到安慰的是,女儿舅舅的同学在城关中学当校长。 但开学前,城关中学换了新校长,给女儿择班的事,又得另找关系,幸好一个同事与新校长相识,能够说得上话。开学的第二天,我拿着校长的条子,带着女儿去找校长指定班级的班主任——蔡玲玲老师。 在一间50多人的教室里,除了蔡老师清脆悦耳的讲课声,同学们翻书发出的“刷刷”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教室的门半开着,我轻轻地敲了敲门,同学们和蔡老师都扭头向我看过来,蔡老师随即放下课本在讲台,转身朝我走来。“你有事吗?”走出教室门外的蔡老师轻声地问我。“您好!蔡老师,我叫余喜华,是您任教过的螺洋中学毕业的学生,这是我的女儿,想到您的班级就读。”我赶紧拉过女儿,做了一番自我介绍。蔡老师先是一愣,随即微笑着“哦”了一声,我顺势将校长的条子递了过去,蔡老师接过条子简单地看了一眼,对我说:“马上就要下课了,你们稍等一下,潇雨同学下节课再进去吧。”下课后,我把女儿交给蔡老师,告辞出来,在校门口长长地舒了口气。 就这样,我们一家又与蔡老师有了交集。时光回到30多年前,青春靓丽、热情奔放的蔡玲玲老师,一参加工作就分配在我曾经就读过的乡下中学,她教的第一届学生高我一届。1983年,蔡老师教的学生毕业了,有十几个学生考上了路桥中学高中,一举洗刷了螺洋中学连续三年初升高“剃光头”的历史,为螺洋中学赢得了荣誉。在蔡老师这班考上路桥中学的学生中,有我姑妈家的秀飞表姐,她后来师范毕业回到母校螺洋中学教书;有与我一起在山城求学的禹舜同学,他军校毕业后一直在部队服役,如今是一名团级军官;还有考上浙江大学的青富同学,他是班上的学霸。而蔡老师班有五个应届没有考上路中的,插班到我的班级复读一年后,又全部考上了路中,我们这一届共七名同学考上路中,蔡老师贡献了五名,其中有长征同学,应届的只有我在内的两个人。 教完了一届学生,又从初一开始再教一届,蔡老师教的第二届学生中,有我的二弟显华,这是我家与蔡老师的第二次交集,我曾经为自己没有成为蔡老师直接教授的学生而遗憾过,也为二弟成为蔡老师的学生而羡慕。其实,蔡老师还是教过我一节课的,那是初三的下半学期,我们的语文老师听课去了,由蔡老师代理我们班的这一节语文课,短短45分钟的课堂,我为蔡老师生动活泼的讲课艺术深深地着迷。后来,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黄岩城里工作,没有回过母校,也就与蔡老师失去了联系。蔡老师自然也以她突出的教学业绩,受到了多所名校校长的赏识,调离螺洋中学,回到了城里教书。 而秀飞表姐的女儿与我的女儿是同年小学毕业的,当我们都为女儿的学业困惑,碰到一起闲聊时,才从秀飞口中得知蔡老师就在我单位附近的城关中学,且是这所中学人气最旺的班主任,在蔡老师教的城关中学历届毕业生中,升学率都是全校最高的。于是我暗中打定主意,要尽一切办法让女儿进蔡老师班就读。功夫不负有心人,女儿终于成了蔡老师当班主任教的最后一届学生,算是关门弟子。 开学一周后,就是“教师节”了,我借着教师节,和妻子一起带着女儿去拜访了蔡老师。曾经的师生之间,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蔡老师对我说,那天如果不是我自己去找她,即使有校长的“手令”,也不会接纳我女儿进她班的,因为她回绝了自己许多要好朋友的所托。蔡老师还说,那天当我说自己是螺洋中学毕业的,特别亲切,竟一下子记起我来。原来,蔡老师对我这个只教过一堂课的三十年前的旧学生还留有印象,让我非常感动。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给蔡老师留下记忆,但我知道,有一种叫“师生情”的情感已经在不经意间播撒在了双方的心底。 此后三年,我与蔡老师的联系自然多了起来。但是上初中的女儿,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常常给我们找麻烦,也给蔡老师增添了许多麻烦,使我对蔡老师有了一种负罪感。以至于每次接到蔡老师打来的电话,心里就一阵紧张,而每个学期的家长会,看到女儿飘忽不定,过山车似的成绩单,总让我难以直面蔡老师。每次家长会一结束,与蔡老师简单交流几句,就匆匆逃离学校。终于,经过蔡老师三年的辛勤努力,女儿总算跌跌撞撞进入普通高中,我又如三年前那样长舒一口气。那年女儿所在的班级有十八名学生考入黄岩中学,也是全校最多的,而当初这班学生入学时的成绩在全校是中游水平。 当下,有各式各样的名校和名师之说,人们总是希望将自己的子女送进名校交给名师。但名师和名校也有炒作夸大的,有些学校本身就拥有优势资源,从而使那些智力优秀的孩子大量进入了这类学校,进而提高了这些学校的教学成绩,成就了学校和老师的名声。其实,这当中也有诸多学生成就了名校和名师的成分,我不会佩服这样的名校和名师。而蔡老师当年在螺洋那样的乡下学校任教,学生都是本乡的农家子弟,智力水平参差不齐,却能取得骄人的升学率。女儿那个班级,学生入学时的成绩处于中等,经过蔡老师三年勤抓苦练,使学生的成绩大步前移,最后居于全校前列。我认为,只有将愚钝顽劣的学生,培养教育成聪慧之人,才是真正的名师,蔡老师就是这样的名师。 而我家与蔡老师的第一次交集,是蔡老师的父亲老蔡老师,六十多年前是我父亲的小学老师,我父亲在老蔡老师的精心教育下,学习成绩也不错,小学毕业后,我父亲考上了路桥中学。但由于遇上三年困难时期,父亲初中只上了一学期就辍学了,老蔡老师曾经到我家劝父亲不要辍学,最终我父亲拗不过天下大势,未能返回学校读书,成为我父亲一生的憾事,也成为老蔡老师的憾事。但老蔡老师关心我父亲学业的往事,已深深镌刻在我家长辈的记忆里,小时候常我听爷爷和父亲提及此事,他们的言辞中充满对老蔡老师感激之情。 “两代蔡老师,耕耘一甲子。”如今,蔡老师已经过了退休年龄,但童心未泯,平时最喜欢与螺洋中学第一届教出的学生一起嬉戏,大家都称呼她为“蔡老师同学”。这昵称,少了分隔阂,多了分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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