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从来不及归人,纵然也带走了自以为弥足珍贵的伤。普天下凡怀有真心的过客都原本以为是来做归人的:歌唱,盼望,不想最后的最后还是只剩下记忆的景象。过客从远方踱步前来,打着懵懂的领花,披着憧憬的风衣。他心里大概是有一片圣地吧,是开放着春天时的,白色的,百合吧?过客停在某个地方,目光欣喜地落在那风景之上。才就多看了一眼,便轻草地告诉自己,我是要留在这里的。 也许,过客的痛和伤,款款地就定格在了自己的这个念头上,他自己却不知道,还撇开斟酌,笑了。 世上从来不缺过客,归人多年前也曾是。就算多年后,当过客已成归人的时候,他也是忘不掉那些的。他非但忘不掉,还不允许自己不念到,在某些时候。过客常常安慰自己:就这样吧,不也是,曾有吗? 原本他就不要奢望完美。 观景时千万别想一千年以后。 过客就要懂得可能,懂得万一。 过客爱上风景的时候,似乎有点不淡不定,所以越发力睁着双眼,拼命看穿各个角落,感风触雨,想天梦地,又爱又怒,像个傻子。过客一边说是无所谓,一边又想真的舍不得,因为痴迷,痴迷在风景里是过客最真实的存在。那么风景呢,当然也在打量着过客——她羞涩涩地坐在梦里,双手合十,以如此一种期待的,企盼的样子看他。她或者不敢相信,这是一个,过去未来,又如此之多,究竟是谁真正属于我! 过客的态度起先是若无其事,后来就忍不住想问。他又羞又急,又不好意思如此透明透亮,所以就紧咬着牙齿,用那样一种颤动的,一字一顿的腔问:我……可以……留在……这里吗?风景哪里禁得起他这样失态,语无伦次嗯啊两句,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被春风吹散的头发,道一句:没有什么不可以。 过客看着风景舞动的长发,很多年后他一定会记得这种飘逸,记得自己当时心里的激荡,鲜亮,欣喜,竟没思考再多的千丝万缕。他如何可以这样轻草呢?岂不知竟就是这样轻草的。他虽然轻草,却有一种念想:世上但凡风景都需要某个人去珍惜。就算再隔一些年头,我也是要找风景去珍惜的,那么对触目可及的这种美好,为何还要视而不见,坐等遗失而作麻木状呢? 这些心思,风景是明白的,可是这种珍惜,风景却不能接受到地老天荒。没法子啊,风景原本就有颗森严戒备的心,这是自然使之的,那种担心就像野草一样疯长,她即便也相信自己的直觉,但也管不住自己的心想。她是有事没事必得往坏处上想的。 如果时间是个积少成多的东西,可笑的是,在过客和风景之间,量变最终演化为质变还是像命运一般无可拒绝无可逃避地发生,终于,有一天风景向过客讲了一个传说…… 有这样一丛草,它与水、土、石、花、树、荆棘同生活在一个山坡上,它不同于路两旁和公园里的草坪,没有人会把它当成绿化环境的宝,也没有人会对它的翠绿及其给人们视觉带来舒适感而倍加珍惜。于是,人们从此路过,总是会选择从它的身上践踏而去。 这是自然的,大家也都觉得没有什么不对。理由是足够的,水会湿到脚,土会溅起尘,石棱角不少,荆棘刺太多,而之于花,人们对它们总是会倍加怜惜,不忍伤害,因为她美丽,因为她娇艳。而唯有草,从不被任何人看在眼里。 但这一丛草始终努力地撑着,用尽所有的力气保持着自己所特有的绿色,每次被践踏,它都会倔强的挺起身板,去迎接下一缕阳光,去坚持下一次的挺起。因为它始终相信,终会有一天,必然会有一个人注意到它,把它当成手心里的宝。 可能是老天垂怜吧,有那么一天,有一个人真的注意到了它,那个人轻轻地抚摸着它,被它的柔软和青翠所吸引,为它浇水,为它除砂,为它松壤。或许,这个人是想要留住心中的那一片绿色吧,或者还有什么别的。 他在它身边停留了,心中也有了把这丛草揣在怀中带走珍藏的冲动,但有一天他在浇水时不经意地被草的边缘划破了,殷红的血从伤口渗出。这个人在微弱的伤痛中突然意识到:如果他带走了这草,自己会很辛苦,就算从地下把它连根拔起,但在以后的日子里,还需要经常性的给它关注,给它浇水,给它除砂,给它松壤,这一切怎会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呢?所以他毅然决然站起来,顾不得草的泪水和眷怜,也像曾经走过这里的其他人一样,怕湿脚、怕落尘、怕磕绊、怕荆棘、怕花凋落,依然地从草上走了过去。 你知道吗?那丛草就是我。我早知道我将要孤独 ,甚至在我们相识的最初,你走你的路,我也不想追逐你的脚步。如果我们已经成了彼此包袱,何不就此摆脱错误? 好。 过客毕竟就是过客,他仅仅留下了这一句话,真的,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景为自己预言了分离,但早有防备的心还是忍不住哭泣,她想告诉过客,那个传说还有一个结尾: 虽然,决定弃草而去的那个人尽量让自己的脚步放的很轻,但,这还是草有生以来感觉最痛的一次。自此,那片草再也没有恢复往日的色彩和生机…… 作者简介:张宝(1990-),男,汉族,山西大同人,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2014级汉语言文字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和兴趣:现代汉语语法学、方言学,文学语言学及地域文化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