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妈妈说,幼儿园门口那个卖豆腐脑儿的张老太走了,我猛然一惊:怎么?张老太走了?卖豆腐脑儿的张老太走了?我的耳边仿佛又回响起她那洪钟一样浑厚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喝豆腐脑儿喽——”那尾音拖得长长的,久久地在空中弥散开来。 在童年的记忆中,这声音如影随形地伴随着我,给予我温暖,留给我的是美好而温馨的回忆。 张老太的摊位就在我们幼儿园的门口。 幼儿园时期,每天放学后,最欢乐的时光就是从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儿开始的。“喝豆腐脑儿喽——”那声音如同磁石一样吸引着我们。十几个孩子争先恐后地跑过来,围坐在小小的方桌旁,等待着张老太将那白白嫩嫩的,撒着几根胡萝卜丝的豆腐脑儿端上来。小伙伴们你一声我一声地喊着“张奶奶”,张老太一边应着,一边忙碌着,笑盈盈地提醒我们:“别急,慢慢来,不要烫着!” 她俨然真是我们的奶奶。焦黑的面孔,布满老树皮般的皱纹,始终挂着温和慈祥的笑容。隐约记得她个子很矮小,但声音却如同洪钟一样。她仿佛要将这声音浸入到那看着醇厚、闻着清香、吃着滑嫩的豆腐脑儿中一般。于是,我们,张老太,连同她那“喝豆腐脑儿喽——”的声音便成了一道风景,驻留在幼儿园旁,也驻留在我童年的记忆中。 记忆中,张老太总穿着一件麻布褂子。那麻布褂子的口袋总是比别人的大一些,鼓一些,里面似乎存放着数不清的小东西。她时不时地像变戏法一样,从里面给我们掏出几个棉花糖或跳跳糖之类的东西,常常引得我们大呼小叫,而张老太总是笑眯眯地转过身去,继续忙碌着。有时发糖轮到我时,张老太或者揉揉我乱糟糟的刘海,或者拉拉我的羊角辫,然后挑出那个最好看的糖偷偷塞给我,笑着说:“妮儿,来,这是奖给你的!”接着吆喝一声“喝豆腐脑儿喽——”,就给我端上一碗豆腐脑儿来。我的吃法就是与别人不一样,三分之二的豆腐脑,三分之一的蛙鱼,不加酱油只加醋,再添一勺张老太自己做的花生酱和芝麻酱。怕是只有张老太才那么贴心地迁就我这奇葩的口味,并且恰到好处地搭配好。那时我认为,入口即化的豆腐脑儿加上凉爽的蛙鱼,再配上甜腻的酱料,便是人间最香的美味,如同张老太那浑厚而绵长的“喝豆腐脑儿喽——”的吆喝声一样,沁人心脾。 上小学后,我们搬了家。尽管也经常喝豆腐脑儿,但总觉得那豆腐脑儿不如张老太的口感好,尤其听不到张老太那“喝豆腐脑儿喽——”的绕梁余韵,更觉得寡淡了许多。 直到上了初中,如同回到故乡一样,我又回到了张老太的摊子旁。远远的,就听到了她那音质不减当年的“喝豆腐脑儿喽——”。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认出了我,依然开口叫我“妮儿”;没想到的是,她还穿着那件带大口袋的褂子,兜里还鼓鼓地揣着孩子们喜爱的小糖果;更没想到的是,她还记得我怪异的口味,依然用“传统配方”给我端上来了一碗豆腐脑儿。 自从上了高中,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去张老太的摊子前喝豆腐脑儿了,她那浑厚而绵长的“喝豆腐脑儿喽——”的声音也成了久远的回忆。 如今,老人已去,记忆已无法捡拾。张奶奶,您走好,但愿天国里也飘荡着您那悠远的声音: “喝豆腐脑儿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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