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跋涉,我终于抵达。 这里应该就是草原了。 深沉的绿,一望无垠,浅浅地没过我的脚踝。踏下的每一步,都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它的温柔。于是,我走得更加小心,生怕踩疼了这块绿毯。 当我从这片草原上抬起头时,蓦然发现眼前立着一个黑影。 他比我高出近乎一倍,黑衣、蒙面、半透明的黑纱披风在他身后飘摇。 他是如此的魁梧,巨大的阴影投过来,我身上再无光亮。 ——但草原给了我力量。我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立在他面前,以一种傲然的姿态与他对视。 静默无语。 然后,他黑色面罩下的嘴角,露出一个颇具玩味的笑,说:“你真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家伙。” 对于“小家伙”这个名称,我只有默认——他们都这么叫。但这真是我第一次被评价为“有意思”。 “你叫什么?” “名字……不重要。我是侠客。”他望向远方,目光中带着苍凉。 不知怎地,我就想到了漂泊。也是,他身上的每一处,都显露着“漂泊”二字。苍凉的目光,破碎的披风,一身的风尘……“侠客……就注定是漂泊的吗?”我喃喃。 “嗯。” 他鼻音很轻地说出一个字,算是回答。 又是寂静。 “这只是我的一站,”他打破沉默,“我还是会离开。” 我一惊:“难道……草原之外还有一个世界吗?” “当然……”侠客笑,转而认真地说道,“草原的边缘陡峭,但是对你而言应该仍然是可以攀缘的;在往下爬的那一段深渊中,你可以看到绿色和白色交替的岩壁,偶尔还有突出的黄色岩石;到了底部,就是围绕而建的白色广场;走出了广场,唔,那是一片冰原,但是并不太寒冷——上头挂着七八个太阳呢!走在冰面上的时候,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它可比这草原大多了。再向外,就是……” “你可以不走吗?”话出口,我为自己那近乎哀求的声音感到吃惊——以前可从不这样。 侠客摇头:“但你可以选择跟我走。” 回望草原,它依然安静,温柔。 我知道它也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突然从心底怨起自己来了——我怎么能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背叛草原呢? 我低下头,不敢看侠客的眼睛,而是死死盯着自己被染绿的紧身衣:“不。抱歉。”语速很快,快到像是稍微的停顿都会让我再次陷入犹豫,甚至做出全然不同的选择。 “那么,再见了,小家伙。”他伸出一只手与我的手紧握,“谢谢这一站,你和你的草原。” 我点点头。“你的草原”四个字在我心中迅速发酵,咕噜咕噜地冒着带甜味的气泡。这片草原是我的,连见多识广的侠客都这么觉得,我又怎能不受宠若惊? “我要走了。闭上眼,不要看着我离开。” 我听话地合上眼睛。 耳畔的最后一句话是他用气声留下的:“我不想扫你的兴,但是总有一天你会面对一个现实,就是曾经最信任的,背叛时也是最无情的,世界本身就不存在永恒。” 气流升腾,凌空而起。 他必定是具有极其高强的轻功吧,无怪乎敢独自闯这世界。 我睁开眼。 天幕一碧如染,没有一丝杂质。 侠客已然远去,仿如从未出现过一样。 双眼再次闭上,不知是因为疲倦还是感伤。 草原的气息还在弥散,润物无声地融化了我心中的所有苦痛。心情平静了,脑海中只剩下我的草原,还有,侠客。 多想就这样沉沉睡去,一觉不醒;但一声惊雷,划破了我的梦境。 紧接着就是草原的一阵剧烈震动,然后翻滚着下坠。 不可能的!草原怎么可能动,不可能的! 一定是,这个世界颠倒了。 …… 当一切归于静止时,整个世界已然成了上下颠倒的状态。倒挂着有点晕,不过很快我就适应了。只是当这眩晕过后,我的全身已被疼痛盘踞。粘稠的液体从体内流失,挟带着我身上的翠色,缓缓泻于草原之上。 世界翻转之时,谁又能够不受伤? 一块深红色的岩石破裂开来,散发出的却是甜腻的味道——这是来自草原无穷的恩赐。我吸吮了一口,瞬间觉得恢复了一些体力,于是支撑起上半身,环顾。 天暗了。 借助一束微光我看见不远处安静躺着的侠客,他的身体紧挨着草原,本就破损的披风此刻以一种绝决的姿态散落着,身上凭空多了几道伤痕。 你不是说草原只是一站吗?你不是说你会离开吗? 你终是回来了。 没关系。这是我的草原,永远是我的草原。永远欢迎你的到来。 草原,微笑默认。 来自天空的光越来越暗。天黑了吧。 一定是天黑了。 意识开始模糊。好困。 我可以兑现我的诺言了——这样沉沉地睡去,一觉不醒。 …… 草原之外的世界,惊雷犹响:“屋里虫子怎么这么多?刚拍死一只飞虫,这抹茶蛋糕上又爬了只蚂蚁……” 屋子里,女主人愤怒地叉着腰喋喋不休,一旁的男主人一脸无奈地将苍蝇拍磕了磕,然后顺手将一块点缀着樱桃草莓的精致抹茶蛋糕连同上面的那只蚂蚁一齐倾倒进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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