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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和石头

  “这孩子和南瓜一样好养活!”  母亲每次用这句话“夸”我时,都带着一点炫耀,就像她买猪崽时买到一只没被主人喂饱的空腹猪崽,运气好得让人羡慕。我也的确像一只和她投缘的猪崽,吃饭不挑食,睡觉不踢被子,让她省了不少心。  可我心里十分不痛快。南瓜是最丑的蔬菜,嫩南瓜还好,青绿的表皮,躲在比巴掌还大的叶片底下,有几分可爱。老南瓜又矮又胖,我们班上最丑最胖的男生,绰号就叫“老南瓜”。  英子邀我一起去扯猪草。我家今年新买的猪崽,每天都吃母亲给它做的“特餐”:碎米、米糠,外加老南瓜,切碎了煮,它吃得特别香。母亲说,该给它加一些猪草了,老吃粮食成本太大。  村子西边是一座橘园。橘园的主人没有修建围墙,种了芭茅草和猫儿刺做篱笆。橘树下长满了灰灰菜和野蒿草。实际上,和芭茅草相依相偎的刺莓藤,才是我和英子真正的目标。  刺莓在乡间有一个诗意盎然的名字——“插秧梦儿”。 它们是村子里孩子们的梦呀!撒稻种了,刺莓藤发新芽了;秧田泛绿了,刺莓开花了;秧苗会在风中摇摆身子了,刺莓藤上挂果了;移栽秧苗的日子里,刺莓果熟了。大人们忙着插秧,红艳艳的刺莓果站在刺藤上微笑,送给孩子们酸酸甜甜的梦境。  芭茅篱笆里有刺莓,是我和英子的重大发现。我们一口气跑进橘园,把竹篮和小铲子扔在一边,先摘刺莓。  阳光下的刺莓果,微微有些透亮。我们摘了一捧又一捧,放在一棵橘树下,坐下来,静静地吃。甜美的滋味,从嘴里蔓延到全身,格外舒坦和惬意。我看到英子的嘴唇和舌头,被刺莓果汁染成了深红色。高挑的芭茅草是一道绿色的屏风,我们能听见橘园外面的说话声,却没有人发现我们。  吃饱了,我和英子把剩下的刺莓平均分成两份,揣进衣兜里。猪草装满竹篮,走出橘园,我们要绕过陈婆婆家的菜园,准备回家。  沉甸甸的竹篮勒得胳膊发痛。英子说:“我们干脆从菜园里穿过去吧,可以少走一大段路。”  我犹豫了。陈婆婆长得又矮又胖,村里的小伙伴们偷偷给她取了个外号叫“老南瓜”。她很勤劳,菜园里看不见一根杂草。她也很凶,村里人说,谁要是惹恼了她,她会骂你三天三夜,并且没有一句重复的话。大家背地里都叫她“骂人婆”。我有点怕她。我亲眼见过她和邻居家大妈吵架,指手画脚的,嗓门特别大。  我说:“英子你不怕‘老南瓜’骂你么?”  怕什么?!她又不在这里。  菜园边上全是南瓜藤。陈婆婆精打细算,菜园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被充分利用了。南瓜藤全部顺着地边往上爬,一直爬到橘园边的芭茅草上。黄灿灿的南瓜花肆无忌惮地开着,像一个个得意扬扬的喇叭。  我们小心翼翼地从南瓜藤蔓的包围中扒开一条小路,以免踩到南瓜藤。可是防不胜防啊,英子的竹篮把几朵南瓜花的花瓣刮破了。  我说:“英子你惨啦,你把骂人婆的南瓜花刮烂了!”  英子弯下腰,看了看那几朵受伤的花,说:“把这几朵花摘回去,反正刮破了,晚上可以吃南瓜花煎蛋。”  我也想吃南瓜花煎蛋了。这么多南瓜花,陈婆婆再厉害也不会一朵一朵地数吧,多几朵少几朵,她肯定看不出来。  我原想只摘两三朵,可是陈婆婆的南瓜花实在是长得太好了,又大又黄,掐掉花蕊,除了煎鸡蛋,还可以用面糊糊炸了吃。我忍不住多摘了几朵。  “死丫头!扯猪草扯到我的菜园里来啦!看我不打死你们两个!”  陈婆婆的大嗓门仿佛晴空中突然响起的炸雷。我回头一看,她背着锄头,摇摇晃晃、骂骂咧咧地朝我们走过来。  南瓜花再漂亮我也顾不上了,提着竹篮撒腿就跑。  那天晚上,气急败坏的母亲当着陈婆婆的面,用竹条子狠狠抽了我几下。我躲闪不及,打在手臂上,火辣辣的疼,几条鞭痕,像红色的蚯蚓。  母亲追着还要打,陈婆婆拉住了她。  母亲用手指着我骂:“以后再偷别人的东西,看我不打断你的手!”  陈婆婆离开我家时,我使劲地号哭,倒不是因为痛,只是因为陈婆婆说我和英子随便摘别人的菜,就是小偷。一个“偷”字,是母亲最大的忌讳,她常说:“小时偷针,长大偷金。”几朵南瓜花而已,竟然和偷搭上了关系,我怎么也想不通。  第二天,甜甜的刺莓果也没能让我们打起精神。英子的眼睛肿得像两个红桃子。  我说,这骂人婆太狠了,不就是几朵南瓜花吗,害我们挨一顿好打。  英子气愤地说:“一定要报复她。”  我和英子拉了拉钩,决心要让陈婆婆伤心一回。  不记得过了多久,有一天,我和英子又转悠到橘园里。刺莓果没了,芭茅抽了穗,橘子变成一个个青绿的乒乓球。陈婆婆的菜园里长着长豆角、胖冬瓜、红辣椒、紫茄子,还有一个个南瓜挺着大肚子,悠闲自在。  我和英子都想起了被打的事,同样的悲伤总能把两个人的心拉拢。  英子说她想到办法了。  我放哨,英子蹲在菜地里忙碌。她选了几个还没熟的青色大南瓜,全神贯注地用小刀在瓜皮挖一个窟窿。每个窟窿都是三角形。接着,往南瓜的肚子里塞一两块石头,最后,小心翼翼地把挖出来的南瓜肉又放回去。除了表皮上有几道细细的刀痕,这些南瓜和切开前没什么两样。  我看呆了,十分佩服英子。她一脸坏笑地告诉我,那些男孩说,还有人往南瓜里拉屎。  想象着陈婆婆看到南瓜里的石头后暴跳如雷的样子,我心里有几分窃喜。  以后的那段日子,我和英子经常趁陈婆婆不在,去看望那几个动过手术的南瓜。它们的伤口开始几天往外渗出细小的水珠,用手摸摸,粘手,像胶水。没多久,伤口愈合了,表皮完好如初,和其他的南瓜们一起慢慢长大、变黄。  我偶尔会忐忑不安,要是陈婆婆切开南瓜,发现了石头,会不会怀疑我们,再来告状啊?  英子说,发现了也没事,南瓜又不会说话。  橘子黄了,芭茅草的茎秆上竖起一面面灰白的小旗。  母亲去割稻,我跟在她身后。陈婆婆在菜地里和我们打招呼:“搬几个南瓜回去吃吧,我一个老妈子哪吃得完!”  我没法阻止母亲,紧张极了。幸好,她选的是几个长相不好的小南瓜。陈婆婆不高兴了,亲自摘下一个大南瓜,塞到母亲手里。  这个大南瓜是我搬回家的。离家越近,心里越沉,我不确定这个南瓜的肚子里有没有石头,我的肚子里已经有一块又大又重的石头了。  母亲打算切南瓜了,我连忙拿起菜刀,抢先奔向陈婆婆送给我们的大南瓜。狠狠一刀下去,没有听到刀刃碰到石头的锐利声响。我有点意外。还是不放心,又补了几刀,大南瓜被我像掰橘子瓣似的切成了好多块。用手扒开橘黄的南瓜瓤子,一个小石子也没看见。  我心里那块石头暂时落了下来。  母亲责怪我,好好的南瓜,切得这么碎,吃不完只能喂猪了。她在吃饭时还在惋惜:多甜的南瓜,瓜籽粒粒饱满,要留着做种子。  橘子摘完了,我也穿上了棉衣。陈婆婆又来我们家了。  “这些晒干的南瓜子你炒给孩子们吃吧!今年南瓜丰收了,吃不完。”她递给我母亲一大包南瓜子。  母亲连忙道谢。我假装写作业,认真听她们俩聊家常。暖洋洋的太阳,照在陈婆婆的白头发上。她们说的话,和南瓜没有一点关系。  我和英子至今都没弄明白,那些南瓜肚子里的石头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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