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痕
2022-05-09 18:25:28
小时候,家里的日子过得很穷。一个从地里新挖出来的青皮萝卜,让很久不见鲜果模样的四兄弟和羊角小辫的妹妹垂涎欲滴。 我是长兄,父母外出劳作不在家里的时候,自然可以发号施令充作一回花果山“猴王”。洗净,轻轻地削去一层青皮,手握长约半尺的“绊倒驴”(当地对那种大个头萝卜的称呼),刀锋跟进,右手挥刀环切。萝卜声脆,刀切面有果汁珠渗出,有股淡淡的清香。 “都排好队,不用急也不用挤,每人一块儿……”嘴里吆喝着,心神却在游走,怎样才能不偏不倚分得均匀些而不至于被觉得委屈了的小弟向父母告状呢? 一不留神,呀,刀刃飞快地削过“青皮洋果”,深深地切进把握萝卜的左手拇指肚,一条白色亮线闪过,瞬间,红润一片,一大块儿拇指肚顿时张开了蚌口,鲜红的血涌了出来…… “哎呀,哥,不好了,你的手出血了!”小妹的咋呼中掺和了惊恐的哭腔。胆小的弟弟吓得一下子捂住了眼睛。 刀子被扔在地上。我用右手使劲儿按住血涌不止的左大拇指,龇牙咧嘴地吩咐着被吓呆了的大弟:“快去姥姥的烟笸箩里抓点儿烟丝。”弟弟飞快地跑进屋内,抓了一把碎烟叶出来。我一把按在伤口处,黄色的碎烟叶顿时成了红色,继而转为暗红…… 一丝干净的布条缠紧了受伤的拇指,依然感觉整个手指肚一跳一跳地疼痛。忍着痛,把摔落在地上的“青皮洋果”重新拾起,吩咐大弟舀一瓢凉水冲刷,洗净,再不敢直接切割了,径直放在菜墩上,满怀仇恨地杀成几段,分给弟弟妹妹咀嚼。 小妹的眼角还残留着惊吓后的泪珠儿,两手捧着“青皮”块儿吃得脆响。 “哥,还疼不?”弟弟边吃边问。 我嘴里哈着凉气儿,表现却硬汉子般,“没事儿,快吃你的!”低头看看菜板上自己分得的那块儿青皮萝卜,有的地方已经被布条缠裹的手指渗出的血染红了。拿起来,狠狠地咬了一口,脆生生的有点甜咸混合的味道。 一晃儿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每次给水果削皮的时候,我都自觉不自觉地瞅一眼自己疤痕清晰的左手大拇指,对于水果刀一类闪着寒光的利刃始终充满着余悸。 另一块儿无名指上的疤痕留给我的就更多了一层痛楚,刻骨铭心。 做秘书工作多年,私下里听说自己即将履新做“封疆大吏”,内心不免窃喜。某日,正在基层调研,忽然接到组织部通知,被告知去某处,心下不是很称心,情绪有些失落。当时,正与友人聚餐,见菜肴齐备,杯酒已斟,只是略感餐椅位置有些靠后,于是左手前拖重置。不料,刚一落座,顿觉揪心剧痛。原来是餐椅座板的螺丝松动,用手向前拉动餐椅的时候,左手无名指无意中被座板嵌入椅子的金属横牚,同步落座身体的重量加载了落座的疏忽,令痛苦雪上加霜,左手无名指尖连血带肉被生生切下一块,无以言说的剧痛令我几近昏厥。众人一片惊呼,一阵惶恐,疾呼就医。去医院的路上,虽然伤口汩汩流血,但剧痛之后的麻木,使我一直坚持到医院没有半丝呻吟。 期间,有好友戏谑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还没到职就又是血又是肉的,很残酷啊!”谁料,这句戏言不幸被言中,成了谶语。不久,自己就被意外的一场劫难卷入朋党之争,成了“牺牲品”。 如今,自己左手指已是伤痕两处,旧痕新疤令我时常触目惊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