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一身中山装是你出门时穿得最体面的衣裳,看着我时也精神了不少,然后你会讲很多话,脸上带着激动的神情,目光开始投向远方,很远很远的地方,里面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但是没关系啊,你开心就好,快乐才是正经事儿呢爷爷。 你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腰杆挺得笔直,一身清冷气息。同学来家里了和你打完招呼后悄悄和我说,你爷爷和我爷爷怎么不一样?看上去好有学识的样子哦。我无奈地笑笑,就是不爱讲话了点儿。 小时候我很喜欢玩捉迷藏,你时常与我玩这个游戏,可我总是找不到你。有一次我气急了直接坐在地上边哭边耍赖,你看着我哭笑不得,蹲在我身旁说,做什么事情都不能轻易放弃,找不到就继续找,总有找得到的时候对不对?我抽着鼻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奶奶在一旁哈哈大笑地说,你爷爷在和你讲大道理呢! 我长大后,和家里人的话就少了。我生性淡漠,你大约也是如此,以至于我在老家上初中的那三年,我们一个月说的话用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到海口上高中后,我一年也就回去那么两三次了,每一次回去你都会塞钱给我,虽不多,却是你的心意。 然而这时候的你已是年过八旬的老人了。 爸爸时常和我念叨叫我多回去看看你们,和你们聊聊天。我心里也记挂着,可是回去了也不知道聊什么。你更是比我还缄默,我们常常相对无言。后来想回去的这份心思也就淡了。 直到有一次我无意间发现你竟连半桶水都提得十分吃力了,手背一条条青筋突起,额际带着些许冷汗,嘴唇开始发白,甚至提完后双手都在颤抖。我心里难受起来,爷爷真的老了…… 爸爸打我小时候就说我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我还不承认,心里自认为我多爱你们啊,可是我忘了,爱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我说我爱爷爷,可是我明明能够在周末的时候多回去看看你们的,却选择了去和朋友玩耍;我说爷爷不爱讲话,那我可以多讲点啊,话题不多可以凑啊,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之前为什么会觉得难?我到底给自己找了多少借口?这就是我所谓的爱,连个问候都吝啬给! 我总是觉得你会一直在那里,在那个地方看着我们长大、结婚生子,然后儿孙满堂。可是我忘了,你会越来越老,最后可能路也走不动,话也说不清楚。 我开始感到难过,爷爷,对不起。 你走得慢一点行吗?我以后要和你讲很多很多的话,我还要和你分享我的生活,我的梦想,你可不要嫌我烦哦。还有,我还想陪你去看一次你最爱的琼戏,我一定会耐心地看完,然后听你讲大道理。 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看你眯起眼睛笑的样子,可帅了! 有一次我在公交车上看见一位老爷爷独自上车,车子颠簸了一下,旧汗衫里佝偻的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一双苍老泛白的手紧紧地抓着护栏踉跄地挪到座位上。许是我盯着他看太久,他坐好后向我投来善意的目光。我眼眶盛满泪水,深深地吸了口气后微笑着点头,然后难过地转头看向窗外。 我想起了我的爷爷,那个总是不爱讲话的爷爷,一讲话就是大道理的爷爷,那个陪我玩捉迷藏的爷爷…… 你生病了,开始频繁咳嗽,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越来越脆弱。医生在讲什么我不想听,爷爷你快点好起来,我们再玩一次捉迷藏,这次我一定找到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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