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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世

  第一次上朱老的课,讲的是美。朱老说女人的美只有男人才最能读懂,因为美产生于距离,异性的距离最大,所以异性之间的美感最强烈。我非常讨厌这个观点,像是女人不得不臣服于男人,所以我对这个七十岁的老头非常反感。  紧接着上课,朱老放电影给我们看,是一部悬疑不像悬疑、亲情不是亲情的日本电影。我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电影已经放到了结尾。朱老一直对着我看,我有些心虚,百度了一下电影大概的剧情和影评,等着朱老叫我回答问题。朱老走到我旁边点了点我,让我谈感受。我什么都不知道,但还是瞎掰了一些话,朱老明知道我没看电影还要我作答,我尴尬得不知道目光该落在哪里。我更讨厌这个老头了,三观不正,刻意刁难,没有一个地方值得我欣赏。  我对朱老有意见了半个学期,上他的课我总是坐在最后一排,想听的时候就听一下,不想听就做自己的事情。直到有一堂课,我听到朱老说:“我知道我的这个理论现在不被承认,但我坚信,终有一天它会被承认的!”朱老的声音激昂又颤抖,紧握麦克风的手打着颤。他生过一场大病,七十岁的年纪看上去像八十岁。朱老的话直白得有些幼稚,像个固执的孩子,他说的每个字都敲在我的心上,我没办法不去重新审视这样一个老人。  朱自清说,美的瞬间在于那圆满的刹那。朱老的太多理论给我创造了圆满的刹那,我跟着他感受美,美不是肤浅的脂粉,也不是强求的爱情,而是自由,是孤独。朱老是一个爱美的老头,艺术对于他来说是生命中最美的东西,而学艺术的我们,是他最爱的年轻人。从那堂课以后我开始喜欢朱老的课,我想让他记住我。  在一次课上我们讨论文化电影和艺术电影,朱老挑了顾长卫的一部电影给我们看,我看得很认真,因为我无条件相信朱老的审美。看完后朱老让我谈感受,我说了很多,从人和社会各种角度分析,朱老站在我身边仔细地听着每一句话,他会点头认可我的话,说到了点子上他会很激动。朱老对学生的观点从来都不会否认,不管说得再幼稚再滑稽,他都会给予肯定。朱老说:“我不会反驳你们的任何一个观点,因为你们有自己的思想,而我不能评判你的思想是对是错。”中国式教育让我怯懦于回答问题,似乎事事都有标准答案,而我又总是找不到正确答案。朱老在一步一步地解放我们的天性,做戏剧首先要做人、做自己。  朱老的课上到第九周就结课了,考完期末考试就再也上不了朱老的课了。刚开学的时候朱老说他只带一年级同学的课,因为一年级的学生最有活力、最单纯,到了高年级就会变得物质、世俗。有同学开玩笑说要复读一年再念一次大一,再上九堂朱老的课。朱老很感动,他说:“你们这样子,我要更加努力地备课了。”被朱老教过的学生都很喜欢朱老,但朱老任性地只教一年级,没有人能说服他。  朱老是一个非常清高的人,他直截了当地说那些互相称呼闺蜜的女孩子再过三十年就是跳广场舞的大妈,他还说知性是俗气的,唯美也是俗气的,俗众对于艺术是陌生的,而我们则是艺术的发扬者,与之相悖,也理应被孤立,做一个有出息的孤独的人。朱老的一些观点我还不能完全认同,但我学到了他的不反驳,百分之百地尊重他。  高深的学者和任性的孩子很像,他们认定了一件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一心钻研,等待被认可。朱老的很多理论都是尖锐的、伤人的,但他从不在乎,他就是要坚持下去,并且在有生之年等待认可,如果不能他也不会改变。  我想遗世独立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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