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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清扬,眠于碧水

  妺喜入夏宫前,应是行走于一阕诗中:“有施妺喜,眉目清兮。妆霓彩衣,袅娜飞兮。晶莹雨露,人之怜兮。”  她本是徜徉于山水草木间清扬婉兮的女子,亭亭如风中柳,娇媚如雨中花,眉目间的温存笑意明媚静婉。有路过的少年一见倾心,久久盘桓不愿离去,于柴扉外、篱墙边轻声讨一瓢水饮。或只是遍遍装作路过,朗声将山歌唱起,扭头似是望庭中娇花,却不过想看一眼她。她的眼儿媚,他的眼波明如水,就这样一眼万年将余生轻许,她与她青衫磊落的少年郎依偎一世,笑任华发换了青丝。  忽而梦醒,来的人却是他—夏国的履癸。他攻城略地而来,城池与绢帛,牛羊与美女,他在有施氏请降求和的献礼中看到妺喜。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半世杀伐不过是为了踏平一条去见她的荆棘路。  他伸出被钩钺磨砺出厚茧的手掌,抚上她惊慌的眉眼,落在柔顺青丝上。她仰起姣好面容,轻启丹唇,似要说些什么,却终是哽咽。那一瞬,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与绢帛、牛羊似乎别无二致,不过是败军送上的献礼,以期停息杀伐。她是有施氏的女儿,家园宁静是她的祈望与愿景。  于是她仰起脸儿笑,像一朵初绽的花,朝着光芒所在的方向。笑容自他的眼角眉梢漫溢,指尖缠绕她的一缕青丝,垂眼看她低眉浅笑的模样,醉在红绡帐温柔乡。  那日,有施山间的梨花纷落如雪,温暖春阳似为消解人间苦楚,将明亮日光铺满,却仿佛再未催赶开她深锁眉底的霾。  有施山川如墨,夜里遥遥入梦,她伸出手,却怎么也勾勒不出故地轮廓。有施溪水清澈,她赤足踩在洁净圆石上,岸边的细茎软草柔柔绕在脚踝。她且歌且行,眸光明亮,她倾慕的少年就在前方,她听得见他的歌声嘹亮,可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几滴清泪自眼角落下,醒来时扶着窗棂向外望,竟觉明月也似消减了清辉,更添凄惶。他乡明月不忍望,连叹息声也变得几不可闻。她垂眸转身,却正撞入他的胸膛。  回想有施初遇那时,四目相对,她美如静谷幽兰,他亦是春风得意。她的惊慌,她背井离乡的惆怅,落在他心上。粗犷如他,俯下身来想要凝神细听,仿若倾听雨夜里一弦的铮鸣。她倏然泪落,宛转垂眉,梨花带雨的模样更生几分怯弱,让他无限怜惜。他笨拙地伸出手去,却搜肠刮肚也找不到言辞安抚,只能一遍遍唤她的名,妺喜,妺喜。  他的声音低沉,他的肩臂厚实。那些无眠的漆黑长夜,他命人以篝火照亮天空,宫人舞者环侍四周。她的一喜一嗔落在他眼底,再细微的变化都叫他动容,看不厌的只有她的容颜。他是王,他的情怀汹涌激荡。她若喜欢,他愿将荆棘浇灌成花。即便拱手河山,亦愿换与她厮守,生生世世,海枯石烂。他为她修筑瑶台,他眼中的她仿若仙子,不落俗尘。  若他只是一员武将,而非帝王,不必背负国运荣昌,他的沙场与温柔或可成为佳话,被千古传唱。而现世里,他对她哪怕一个宠溺眼神,也会被渲染成妖媚主,流传在市井朝堂。光阴挪移,朝代更替里,又演绎附会出多少故事,真真假假地贯穿她这看似盛大浮华,实则凄楚薄凉的一生。  他率军出发攻打岷山那天,她站在殿外,目光似无目的般遥遥望去。纷繁杂乱的思绪涌上心头,他要多少时日才会回来?是胜是败?会不会受伤?稀疏小雨落在玉石栏杆上,些微凉意侵进薄衣。她颤颤地打了个寒噤,拢紧襟袖。待要转身时,恰好侍女在身后递上热茶,尚不待开口,已然被她衣袖带翻。茶碗跌落在地,碎瓷泛出灰暗惨淡的光。她惊了一跳,后退一步,紧蹙眉头。侍女蓦地跪倒,连连哀告。她仿佛并未看到,只是踉跄了脚步,归至殿内。  捷报很快传来,岷山氏兵败,亦效仿有施氏,将岷山最美的姑娘献与夏王。夏王携琬、琰二女回宫时,便将从前待妺喜之心淡了几分。她一颗盼他归来的热烈滚烫的心,他视若无睹,不再悉心解读,他的目光与心意转移至琬与琰身上。这世间百媚千红,情怀万种,二女如并蒂花般娇美的容颜已让他迷醉,何况又是百般邀宠,千般逢迎。  酒宴上,妺喜冷眼看着琬与琰眉目流转的模样。冷酒入肠,千般伤。妺喜离席,形单影只,裙袂摆动间愈显身形纤瘦。恋恋不舍地回头,他的目光却丝毫未落在她身上。他不再在意她的去留,只是醉笑举杯三千场,温柔乡里半依偎。  雨落了花红,缠绵缱绻终成过往,连她住在他的宫殿里也是碍眼。他在洛水另置住所,将她重新安置。而在离宫之后,远离情爱纠葛,她方才知晓夏朝江山已然岌岌可危。商汤在后,早已虎视眈眈。只是他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只耽于眼前美景美人。她开始明白,他是战场上善战骁勇的英雄,但绝非好的统治者。  那一日终是来了。商汤起兵直捣,履癸节节败退。奔逃渡江时,他与她同舟。有那么一刻,她甚至在心里生出一丝欢喜,因他还记得他的元妃,不曾将她独自留在洛水,而若非这一场战劫,他和她或许再无交集。她平静地望着他,转眼处水波浩瀚,天水相连,广阔无边。  轻舟浮沉,将刻画了太多记忆的旧梦渐渐载远。只是不知她有多久没再做过少女时的那个梦了,梦见无忧少年和他清朗的歌声。而时光若可回转,在有施山水间,不知他会不会停顿杀伐,悠然信步,饮马溪上,看河映山倒影,日光洒碎银,不说话,就那么微笑地望着她。那个黑发素颜的姑娘唱着歌,将青草编织的手环戴在腕上,赤脚自河畔走过。她会笑望着他,眸光明亮,无忧无伤,四目相对时惊艳余生。她将如有施山间的一棵树,开灼灼花,结累累果,精简洁净地过完这一生。  只是命途交错,幕幕欢颜如骨刀,在心上繁繁密密一笔笔,细细描摹,深深镌刻。她自巢湖西南纵身而下的那一跃,艳绝如蝶,酬却今世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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