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走过北国的五湖山色,倘若不去看下如水般易碎的江南,未免会留下遗憾,然而我却等不及走完北国的五湖山色,便来触碰这如水的江南了。 白乐天有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诚然,江南是美的,最能代表她神韵的怕莫过于江南六镇了吧,朋友们说周庄、同里过于浮华,西塘、南浔又过于冷寂,甪直虽好交通却又不便,于是我们的江南之行最终选择了乌镇。 同女友到达乌镇时已是深暮,淋淋沥沥的暮雨极有韵律地敲打着近处的屋檐、回廊,不时发出悦耳的“叮咚”声,远远望去,天空一片乌色,与河岸旁的白墙、青瓦、垂柳构成了一幅浓淡相间的水墨画。那一刻不知怎么脑海中蓦地想起韦庄《菩萨蛮》中的一句诗句:“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虽然已是浅秋。 望着渐已密集的暮雨,也许是想到会影响接下来的游程,一旁的女友浅黛微颦,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忧色,看出她的忧虑,我冲她微微一笑,道:“不用担心,看过天气预报了,明天会晴的。”女友听我这样说,也不言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同我静静欣赏起这江南暮雨了,只是我的心却悄然担忧了起来…… “快看,雨真的停了,啊,好美!”第二天一早,朦朦胧胧中传来女友的惊叹声,揉了揉惺松的眼睛,却见女友正侧站在窗旁,欣喜地向远方眺望着。我疑惑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如洗的碧空下,炊烟袅袅,偶尔吹过一阵风,便慢慢消散不见,金色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榕树枝叶间隙,在隔岸相对房子半掩的小窗窗幔上留下斑驳的影……轻轻走到女友身边替她理了理被晨风吹得略显凌乱的柔发,竟惹得她一抹娇羞,继而从楼下河道中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却是一个十四五岁模样撑着小船的渔家少女冲我们偷笑,见我看她,似是意识到有些不妥,伊反而有些娇羞地低下了头。 “都怪你!”女友突然娇嗔地说了句,我蓦地一愣,不知她是怪我刚才的亲昵被人看去抑或是看羞了渔家女,待再看时,那少女却已划船远去,不再留下一丝荡碎河岸老榕树水中倒影的桨声。 “还看!”女友嗔怒地拧了我一下,这次明显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同,我唯有轻轻一笑算作应对她的娇憨了…… 吃过早点略作休息,我们便沿着青石小道闲逛了起来,一道幽深的长廊、一扇古漆剥落的小窗、一段斑驳的白墙……掠过的妆点似乎不用刻意考虑怎么拍,就是美的。小镇的街道并不宽阔,却不觉拥挤,两旁点缀着充满古韵的各类商店,旗袍韵、油纸伞店、古琴行、书墨斋……古韵浓郁的各类商店虽不时有游人出入,然而大多时候人们都是安静的,小镇的人们似乎也并不着急生意,你来或走,他们只是看下继而轻轻地点下头,并不会因此放下手中香气氤氲的茶,仿佛这就是他们最纯真、自然的生活。繁华却不喧闹,安静却不冷寂,正如来前朋友们所语。 “你喜欢我穿旗袍吗?”女友瞄了一眼刚刚走过的一对身着民国风格服饰的情侣略显羞涩的问道,看出她的小心思,我微微一笑故意逗她道:“要不要再撑把油纸伞,做个走过雨巷的丁香姑娘?”她听出我的挪揄,也不反驳只是眯着眼睛望着我。 终奈她不过,在一家专营民国风服饰的店里各选了一套服装请人摄了影。许是知道我囊中羞涩,尽管很是喜欢那件穿上很是动人的浅月碎锦旗袍,拍照过后女友却故意推说不合身,拉我离开了小店,现在想来也颇为遗憾。 也不知走了多少小道,我们不觉间来到了观前街17号的茅盾故居,这是一幢面宽四间,前后两进,中隔狭长小天井的两层木构架清代普通民居。看到文字介绍才知这里曾是茅盾先生的祖居,茅盾先生就是在此度过了童年时光。临街的楼房原先分为卧室、私塾、会客厅几大部分,穿过天井是一大约半亩左右的小园,园中有平房三间。上世纪30年代末期,先生用自己稿费亲手设计翻造为书斋,前后统排玻璃窗,板条灰幔平顶,木质地板,略带日本民居风格。后经当地政府的修缮与维护,又将与故居一墙之隔茅盾先生曾就读的立志书院复原重建,拨归故居管理,现在已颇具规模。 如今的故居分为陈列厅、办公室几大部分,通过展出先生大量而珍贵的照片、作品手稿、原版书刊、题字、信件及部分遗物,系统地介绍了先生一生的革命与文学活动,然而我们并未多做停留,想是觉得里面过于清冷的缘故吧。 听人说来至乌镇,倘若不摇只小船,近距离地接触一下她的水是体会不到她最深处的神韵的,于是我们略作休息,便租了条小船向她最深处去了。 乌镇的水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绿,绿得那么青翠、那么净。两岸依岸而建的青瓦白墙的房子、岸旁的老榕树、跨岸而过的石拱桥以及我们的身影全都清晰地倒映在水里,静静的,似是已于水中的水草融为一处,如梦又如幻,使人不忍轻易触碰,木橹轻摇,又瞬间打碎了影与梦。然而无须轻叹,小船轻穿,留下身后的那一抹水乡华影,不也正成了别人眼中的一道景吗?在一处拱桥旁停下,湿湿的青苔掩下了桥上本就模糊的石刻,然而却又不觉沧桑,反倒有那么一缕清新。 “快看,那儿有古塔,好漂亮!”女友兴奋地喊道,只见不远处一座梭形的七级阁式古塔正静静地耸立于蓝天下,塔旁碧水环绕,繁花正茂,显得极是古朴典雅,从别人口中才知是乌镇最高的建筑—白莲塔,想来登高远眺,定然美不胜收。塔下广场的香炉烟香渺渺,不时有信徒虔诚跪拜,极是热闹,与之前矛盾故居的冷寂分为两极,想来当下的人们更愿将精神寄托于虚无的宗教而非渐已冷却的文字吧。 不觉间夕阳渐沉,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摇橹声,却是结伴的渔人收网而归。不知怎么我的心蓦地一动,向人群看去,却并未见到早晨楼下那抹柔柔的影,我的心竟有些许失落起来。正在这时,远方却传来一阵飘渺的少女歌声,那是独有的吴乡侬语才能哼出的味道。虽听不甚分明,却极其动听。声音渐近,我终看出哼曲人的模样,却是一群甜美的少女嬉笑着摇橹乘船而来。人群正中蓦地闪现出那抹熟悉的少女身影,许是认出了站在拱桥上的我们,伊向我们莞尔一笑,继而娇羞地半拿起还沾着水珠的荷叶掩起了面来。小船渐遥,唯留下一抹浅浅的桨痕与夕阳的残影沉于水波深处。我的脑海突地想起《西洲曲》里的句子: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而那晚,那群少女便成了穿越时光的采莲人。 古老的小桥、梦幻的流水、闪烁的灯光、浮动的塔影……我朦朦胧胧地臆想着,仿佛真能感触那穿越千年的时光与文明。 “走吧,起风了。”女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轻轻地说道。我这才觉已然夜幕沉沉了,只是我那如水般易碎的梦才刚刚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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