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去过云南之前,你会用许多种方式形容她。 依苍山,傍洱海,茂密的原始森林和四季如春的温暖。 去过云南之后,你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 一天之内经历四季轮回,丛林中藏着小桥流水人家,短短百里跨越数种风情。 无法用一句话概括,便只能想到一个字——彩。 一座春光烂漫的花园 在盛夏来到昆明,你需要在T恤外套一件夹克,来迎接和家乡同样明媚的春日阳光和同样冰冷的料峭春寒。 也许这里给你的最初印象和其他二线城市并无二致,然而你可以无须忍受桂林的酷暑就欣赏到堪比桂林的喀斯特奇观——石林。 石林就仿佛桂林道路两旁此起彼伏山峦的微缩模型,同样的突兀耸立,同样的孤峰傲群,同样裸露的青灰色皮肤上星星点点的绿植,一簇簇兀立在草坪上,脚下有花团锦簇与离离青草。极目远眺,湖光山色揉碎跃金浮光,是钢筋水泥城市背后的庭院深深,穿花度柳绕过曲径通幽,奇山异石的点缀则更添风雅。 见惯了桂林磅礴大气的熔岩群峰,石林的小家碧玉反而令人耳目一新。它们似乎更加乖巧伶俐,娉娉婷婷地垂首,在修剪精致的错落花团中沐浴着烂漫春光。 然而,初见惊艳并不代表着再见依然。透过它们粉妆玉砌的表象,我看到了往世尘霜。 它们也许本是戈壁上兀立的巨怪,经亿万年的时光打磨,见惯沧海桑田星河变迁。粗糙的皮肤上石屑剥落出末日轮回,在沟壑纵横的大地上激起一蓬蓬精巧的扬尘。一个落满灰尘苍穹啼血的黄昏,一束属于人类的灯光扰动了它们栖息的荒野,此后巨变撕裂了原始与现代两个纪元。曾经的不毛之地变成了现在的水榭花台,它们的生命以另一种姿态再现,却失去了最初粗犷的质朴。 人类总能从荒凉中发现美并将其改造成华丽的模样,而这改造烙着独属于人类的武断,仿如人类进化史另一种形式的重演。所以我会更喜欢桂林的石山,它们恣意在道路两旁,头顶的植被不知葱茏了几个世纪,身上的纹路不知蚀刻了多少春秋,没有丝毫被人类文明渗透的迹象。也许像石林这样精致的人文景观迎合着更多人的审美,或许这样可以使景区更井井有条便于管理,可我还是更喜欢它们不加雕琢的样子。 不过,我们仍需感谢发现它们的那一束探灯,感谢它们赋予我们想象的留白。 在云南,首府,拥有着千里之外的桂林风景。 一夜流水人家的灯火 因为《木府风云》而爆红的丽江古城,本质上是一个热闹非凡的集市。我们进入古城已是华灯初上日暮时分,得以见到丽江古城晚上的灯火繁华。 青石板路凹凸不平,盛着未干的水迹,两旁木质结构的房屋轩窗镂空古色古香,屋顶檐角飞翘,青瓦之上遍布萋萋荒草,不时有流水走街串巷。这只是古城的主基调,而变化多端的装饰物带来的惊喜则更显精妙。 时不时可以在白墙上看到孩童涂鸦般抽象的符号,那是纳西族的东巴文字,是比汉字更古老的象形文字,更加生动有趣、更具图画性的存在。 古城内生活着的人家,院门挂着木制的楹帘和大红的灯笼,自家庭院内墙壁外都种植着花草,像北欧国家一样用百叶窗式的小篮子吊起来,一丛一簇,错落有致。有些人家庭院极深,院门掩映在墨绿色的树丛中,只见一串灯笼在夜色中灼灼。 城内有客栈,挂着行楷写就的牌匾,客栈内木制穿廊在橙黄色柔光下显得幽深晦暗,廊下是涓涓清溪,溪底碎石堆积,有红黑两色小锦鲤穿堂而过。墙上挂着泼墨山水、名家墨宝,太师椅旁是木制的插花,花枝疏落,灯影驳杂。真想在其中住上一晚,看窗外人群熙攘、夜雨阑珊,穿越千年做一回自在游侠,月下煮酒,临窗对弈,与友人共话桑麻。 城内有酒吧饭庄,立在池中的一座座亭台水榭中摆放着木制桌椅,氤氲着黄色柔光。檐角挂着大红灯笼,混合着人声鼎沸觥筹交错,融化了碎玉醉琼海味珍馐,更显热闹非凡,令人不禁遥想千年以前上元花灯节的画舫游廊之上是否也是这样一番盛世繁华,是否也似涟漪揉碎浮光,眉眼雀跃开落三生烟火,天上星辰陨落坠入水底唤醒灯影流离。 亲眼见到这些在影视剧中才会出现的保存极其完美的古建筑是一种喜悦,而在古风的外衣下充满现代气息的陈设则令人惊奇。木材契合而成的天花板上悬挂着镁光灯,以树根为形状以年轮为花纹的木桌上摆放着鸡尾酒,门楣上挂着牌匾的饭庄内则是欧式装潢,还有一圈LED广告牌环绕。在这里,古今中外完美地融合,好像前尘往事与来世今生都展现在眼前,欲罢不能地深陷其中。 不灭的传统,永存的神韵,和着年轻的激情,现代的动感,中国文化不可取代的魅力奏响的传奇,就在此生生不息,绕梁不绝。即使是为了商业宣传或是其他功利的目的,我仍希望丽江古城能永远以这样古老的姿态盛开在滇南,在中国的广袤土地上的一角仍有这样一个可以凭吊往世的地方。 在云南,丽江,漂泊着秦淮河畔的流水人家。 一山云遮雾缭的朦胧 凌晨四点起床,裹着羽绒服在海拔三千米瑟瑟发抖,只为错开游客的高峰期,看到没有人群喧嚣的玉龙雪山—— 纳西族人心目中的“神山”。 山脚下有蓝月谷、白水河,大片大片的海错落在盘山公路旁,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色,纯粹的蓝绿色在清晨的朦胧中像一只氤氲泪光的眼眸。形容大海,我们会选择像天空一样的湛蓝、蔚蓝;形容湖泊,我们会选择清澈见底或碧玉无瑕。然而,面对这种灼灼的蓝绿色,我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只觉得它在未明的亮白天光、迷蒙的如丝细雨和苍翠的群山环绕间鲜艳得耀眼,绚丽得鲜活,生动而清新,饱满而晶莹。那是女娲补天的五色石从掌心滑落在山谷,破碎成烟火迷离。 在两片海交接处是一片梯田般错落有致的圆形小水池,由于迅猛的水速使湍流呈现晶莹的白色,从顶层的湖面开始逐级倾泻,又凝固成汉白玉般的台阶。 山腰上云雾缭绕,几缕轻薄的白练缠绵身侧,水气蒸腾又消散,风云聚拢又弥漫,蟾宫瑶池般浪漫缱绻的仙境模糊了树影林涛,更多的则汇聚成汹涌澎湃的云海激昂在山谷间,翻滚的浪潮一波波袭卷向叶色浓绿如墨的黛色远山,这是一幅磅礴的泼墨山水画卷,真切地在眼前展开恢宏的诗篇。 而我所身处的这辆大巴车是否也正穿梭在座山头的云雾中,是否也是另一座山头的风景,也许对面山头的人会看到我们躲进浓雾中,像一只迷失方向的小小的蝼蚁。你站在桥上看风景,而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爱慕也好窥探也罢,总不是你我目所能及的视界。在山谷深深中,每个人都是井底之蛙,对外界的无垠只能敬畏,却无法触及,我们又有什么资格面对随时可能被推翻的眼前的世界自以为寻到了世间的真理?人类又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仰望、学会遥瞰、学会低头? 山顶上只有乳白色的浓雾,仿佛凝固一般看不到流动消散的痕迹,斜风裹挟着细雪带来入骨湿寒,透过雾气能隐约看到满山碎石,极目之处只有荒凉萧瑟,看不到传说中的天垠冰川,看不到传说中的雪落浮金。然而也许雪山就应该是这样一个冰冷的所在,曾经为走出深山翻山越岭的人们也许最常面对的就是这一幅凄苦的风景,夜风凉,枕上霜,风雪归程又一年。 人类对于自然的崇敬从未消失,人类面对自然的渺小也从未改变。我们对深邃林涛和磅礴云海的惊叹,是献给初始混沌与万物之源的赞歌。那些走进自然的人和征服自然的人的壮举是史诗,而自然则是书写史诗的人,是落定笔墨的那卷羊皮,是我们永远无法篡改与违背的规则。它聆听着我们微弱的心跳,感受着我们的存在。在不可及的久远未来的某一天,人类会灭绝,就像地球曾经经历过的几次灭绝一样永远消失在由人类自己定义的时间和空间里,而它仍会是亘古不变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在洪荒中酝酿着一次次灭绝与新生。 漫山古木披着流云薄纱任风雪萦纡,苍松翠柏掩映下幽深的丛林深处潜藏着未知奥义。 在云南,玉龙雪山,缭绕着天上人间的雪域风。 一次草木清芳的穿越 西双版纳,毫不夸张地说,是我此次云南之行最为期待的一站。 泰国风情的建筑遍布大街小巷,雍容华贵的金色尖顶雕刻着繁复精美的浮雕,和米白色的外墙相映成趣;棕榈、芭蕉和椰子树是城市绿化的主流,热带植物在这里却随处可见;穿着艳丽筒裙的傣族姑娘悠闲地漫步在街头巷尾,新式的现代吊脚楼从凤尾竹林中露出精致的檐角。 而野象谷,毫无疑问,是我来西双版纳的最终目的地。 售票处的栏杆上有体型较大的黄色蚂蚁灵巧地爬行,丛林边缘的大道上有流浪的蝴蝶身形蹁跹,无一不在昭示着我们已来到一个全然不由我们主宰的世界。而真正走在野象谷的高空栈道,从地面仰望遥不可及的树冠就蓊郁在身侧,苍翠的高大乔木和嫩绿的低矮灌木肆意葳蕤在山间,视线所及之处全部是生机盎然的绿色,连空气都仿佛浸满了绿色的芳香。突然充盈整个世界的熟悉的绿色竟给人一种陌生的未知感,我们像闯入巨人家中的小小虫豸,面对高不可攀庞大雍容的一切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又充满初生般的惊奇和喜悦。 大象最爱的桑科植物榕树漫山遍野地葱茏,见血封喉的箭毒木孤独地矗立在远方,芭蕉香蕉孪生兄弟般招摇着巨大的叶片,槟榔芒果圆润的身躯在茂密的树冠中若隐若现,黄色粉色的曼陀罗垂首如倒挂的铃铛,藏红花星星点点地点缀着绿色的幕墙,假叶植物用叶片绽放明媚的花朵,绞杀植物蜿蜒在粗壮的枝干演绎植物界的弱肉强食。平常在电视中、在科普杂志上才能见到的生物界的光怪陆离此刻终于真实地展示在眼前,举起相机,却不知该用机器记录还是用眼睛感受。 为什么我们看到美丽的植物会赏心悦目,为什么我们看到可爱的动物会牵起嘴角?因为这是一种源自生命本真最原始的愉悦。为什么我们看到窗外翠色葱茏生机勃勃,会自然地想知道它们的名字?因为这是一种源自生命本真最纯粹的好奇。 这是我梦的来源,也许也是人类的共性。 所以,穿越原始丛林是我深埋在心底、小心呵护的梦想。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象未来从事的各种不同职业,却发现只有和自己所喜爱的生物有关的职业才能激起学习与生活的热情。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偷幻想着探险的生活,又清醒地明白它只能存在于想象。人总是有梦想的,即使只是小时候不切实际的幻想,它也曾持续并点亮过一段懵懂而无畏的青春。总会有那么一段岁月,你虔诚地望着眼前一束可望而不可即的灯塔般的光芒,觉得只有在追寻它的征程中才能感觉到自己是在“活着”。即使长大后变得实际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在某一天回想起这段岁月,也许还能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微笑的脸。 这一次,我虽然没有真实地踏上丛林的土地,没有幻想中的惊心动魄,也算是实现了一小部分的心愿。我激动着接触曾经可望而不可即世界的曙光,又悲哀着将来也永远可望而不可即梦想的破灭。可我仍无法阻止自己去渴望,渴望未来的某一天,我能触碰我现在所渴望的一切。 在云南,西双版纳,蓬勃着原始自然的不灭生机。 旅途中的四位导游,两位彝族,一位傣族,一位纳西族,这里是少数民族的天下,而“水又族(汉族)”才是真正的少数民族。 楚雄处处勾勒着彝族棕红黄蓝四色的原始图腾,大理白族民居永远青瓦白墙温婉宜人,丽江歌颂着纳西族的创世传奇,版纳燃烧着傣家人的如火热情与中老缅泰四国的歌舞风情。 昆明盛满明媚春光,版纳骄阳似火点亮酷暑炎炎,丽江夜夜如水摇曳唱晚渔舟,雪山跋涉风雪兼程的史诗。 不同的文明在这里交织成笙歌婉转,放下一切偏见和偏执的世界总是歌舞升平五彩斑斓。宇宙的熵值总是在不断增加,从一个奇点爆炸成现在我们所见到的无极世界,多么伟大的传奇。那些占大多数的组成,放下自以为高于一切的尊严与尊卑,放弃对少数所谓“异类”的另眼相待。在地球这个小小的生态圈中,我们更应该尊重每一个不一样的组成,因为没有越来越多复杂成分的加入,就不会有我们赖以生存的世界。 云南,正是和同为一家的世界最好的典范。 所以我该如何形容,又怎能用三言两语概括云南这片神奇而美妙的土地? 最终也只能吟道:彩云之南,归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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