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秋幼年在北京居住时,有一次在大门口买糖棍儿。他的祖父问他买的是什么,他说:“白的叫‘猫屎橛’,黑的叫‘狗屎橛’。”老人很好奇,各咬一口尝尝,连说不错。过了几日,听到糖锣儿一响,梁实秋就站在院子里大叫:“爷爷,你吃猫屎橛,还是狗屎橛?”爷爷立即回答:“我吃猫屎橛!”一句话,便使这个满是童心童趣的老人跃然纸上。 我的老师启功先生更是童心满怀之人。在他的书房里,除了书籍、文房四宝,就是毛绒玩具了。每见到一个新的毛茸茸的家伙,启功先生都忍不住用头脸来回蹭它,口中有时还发出“呜呜”的声音。上世纪80年代,我一次去老师家,老师拿出个从日本买来的电动兔子,一按开关又蹦又跳,而且摆耳朵,张大嘴,还发出声音。老师边看边哈哈大笑,完全处在忘我的状态,沉浸在与“动物”交流的欢乐之中。 王学仲先生晚年也是童心复萌,颇让人感慨。2011年大年初三,我带儿子、儿媳和刚满两周岁的孙子大观去给王老拜年。寒暄过后,王老就盯着大观看,眼睛里泛出孩童般的喜悦。此后将近一个小时直至我们告辞,王老的目光始终围着大观转。此时的王老已然八十有五,坐在轮椅上,说话很吃力,口中还不时流出涎水,需不断用手绢擦拭。当我呈上我的《尘露诗稿》时,王老只说了一句:“不错,我回头细看。”当我翻到王老为诗集题词的那页时,王老也是一带而过,继续用目光追随大观。王老还吩咐家人:“给他拿糖!”大观见了糖果,并没有直接拿糖,而是抱起糖盒,围着茶几跑了好几圈,王老不禁开口大笑。看到王老这么开心,大观上前亲了王老的脸颊,还拿了一块糖,递给王老。王老连忙用手接过来,又颤巍巍地把糖送还,并且准确地放到大观口中。 王老与大观,年龄相差八十三岁。可他们之间的交流,不靠语言,却是心灵相通,童心使然。此时的王老,已不是身披各种光环的大师,什么地位、名望、金钱,什么学识、思想、艺术,乃至年龄、病痛,似乎都远去了,他就是一个孩子。 人老能常有童心,是一种境界,也是一种幸福。 摘自《今晚报》2016年3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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