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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缘长

  2016年我家的清明节与众不同。王林哥,一个阔别40年,当年在我家搭伙吃住过的知青,不嫌乡野,不辞奔波,专程从南宁,专门选择在清明节的这天赶来回访我家。  他一直把来我家亲切地说成是“回家”。他说之所以选择今年的这天回来,主要是因为当年他是农历二月二十七这天下放来我们生产队里插队的,还有就是这段时间我爸者是托梦给他,说要和他喝酒,所以他要来看看我妈,要跟我们兄弟一起去上一次爸爸的坟,当然也来看看我们,看看这里曾伴随他将近六年知青生涯的山水草木……  王林哥是我们六姊妹从小对他的称呼。其实他名字叫王鹤林,集镇上的人,因为农村人读三个字的名字时习惯把中间的字读得轻点、快点,没来几天,大家都习惯叫他“王林”。  他说起下放到农村的艰苦生活的许多场景,特别是说起怎么来到我家的经历,很是奇妙。当年,十六岁的他离开城镇里的父母,下放到我们生产队里做知青。当时他下放插队是必须的事,形势所趋,父母也无能为力,只能听从安排。  王林哥说那时自己也还是个懵懂小孩。他刚来生产队报到时,农村家家户户的住房普遍都很紧张,经历了四次换房。生产队先安排他住进一家人的楼上,安顿下来后,晚上他正要躺下身歇息时,仔细打量楼房四周,才突然发现床对面几米远的地方,有稻草遮掩着的,居然是一座农村为老人过世提前准备的棺材,登时被吓得魂飞胆寒!这样的地方着实令人惊悚,心理一直紧张局促得无法安睡,他要求生产队另换地方。  生产队考察了许多农户的家,找到一户人家还有一间小杂屋可以腾出来给他住。但是这间土屋原先是做牛粪房的。生产队上午安排清走剩余的牛粪堆,下午架起板凳,铺上几块木板,再垫上一层稻草,这就成了他第二个新家。由于小杂屋里面的粪臭味未干净,雨天有几个地方漏雨,睡在里面又臭又潮湿,一个多月后觉得腰痛厉害,下地都困难,掀开席子一看,才发现垫在席子下的稻草竟然都已经被浸透得湿漉漉的。这样的床难怪还不腰痛?好在那时是年轻人,换过床后休整几天身体又恢复好了。远离家里父母照看的孩子啊,在外面吃的苦头只有自己知道;父母要是知道儿子在农村住的是这样的环境,肯定会心痛可怜万分!出门一步难,谁都知道在家有父母照应多好啊!王林哥回家从不和父母说插队的苦处。那时候的条件就这样了,既然来了,就得活下去、挺下去咯!  我爸爸看到那房子确实不适宜再住人,就叫他到我家一起搭伙吃住。当年的插队,插到了哪家,近乎于等同于那家人的人口,一起挣工分,一起劳动。爸爸安排他和大哥一起睡庭院旁边的小木楼,从此我家就有了个王林哥。  他来我家后,我家总共10口人吃饭。奶奶是家里的厨师,专门在家做饭。妈妈则是园丁,出工之余就抽空种菜。那时家里虽然吃得很简单,但是无论怎么困难,还是有饭菜吃饱,荤菜是很少见的,想吃肉,没钱买也没地方买。隔壁大队的有个知青蛮调皮,偶尔跑到隔壁村偷鸡摸狗回来打“牙祭”。爸爸一直教育他别学坏,别干偷鸡摸狗的事,做人要正直,做事要认真,将来才有出息。  平日他一直跟着爸妈一起出去劳作挣工分。那时出队要认真干完队里分配的活,要赶工分才能完成任务,经常累得人只要坐地一歇就能睡过去。爸爸劳累一天有时就想喝酒,可那时哪来的酒?有一天他们趁外出务工,在宛田买回来一瓶酒精,想喝酒时就兑水成“酒”,王林哥有时也在旁陪着喝上几口。言谈中,那过去的苦,现在都成了耐人寻味的回忆。  王林哥一边回忆往事,一边仔细询问我几姊妹现在家庭的情况。问到我二姐时,他哈哈大笑起来,说和二姐有过一段插曲。二姐那时六七岁,身材单小,刚上小学,但说话有时知道“冲”人。有一次他和二姐吵架,二姐肯定吵不过他,二姐就赌气说叫爸爸把他赶回他老家去。听说这事后,当天晚饭后,爸爸召集全家人开会,会上也没批评谁,只用当时时兴、正统的政治口吻说:王哥哥和我们都是阶级兄弟,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抓粮食生产走到一起的,我们就是个革命的大家庭,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要互相关爱,团结起来把革命工作做好,把伟大祖国建设好。家里主帅定了个调,从那以后,家里就没有谁再说赶他出家门的话了。  言语之间,他揶揄又敬佩爸爸的神情跃然。他说那时爸爸算得上“又红又专”的了,爸爸当生产队的出纳,政治说教、群众工作有点套路的,他也很佩服他处理群众问题时,知道什么时候上纲上线、什么时候知道灵活周旋的道道,那个年代,这可是安身立命的好把式。  插队到第五年,生产队在中心地段盖了一间瓦房。这是安排给他住的,听到这消息,我们又是高兴又是忧虑,高兴的是他有新房住了,忧虑的是他要分家出去了,以后可能就少过来我家了。  我那时应该三四岁样子,但对他从我家小木楼“乔迁新居”那晚的情景记忆很深刻。那天,爸妈只准我一个人代表我家去他那间小土新房吃饭,我妈说为了图个吉利,给了他一个小红包,给他带些米过去,还特意抓了两只小鸡过去,希望他新家吉利、有伴,像个家样。  傍晚他做好饭就过来背我过去。我和他两人围坐在小灶边吃饭,饭后他还把吃剩的菜按农村习俗打包,说相当于喜酒打包。我妈为此还笑他说:你住久农村,农村的板路你也差不多学会了哦。  晚饭后他又背我回来。路上经过两棵浓密的大榕树,走到本就漆黑、阴森的树荫下时,他故意说鬼故事,说夜晚这树上有“劈石鬼”,从树上嗖嗖地砸石头下来,他就被“劈”过几次,奇怪的是那石头砸不着人,只砸在路人的前后左右位置,好吓人的……说到这时,他摇摇背上的我,问我,你怕不怕?我那时早已经被吓得气不都敢出了,在他背上用力抓紧、搂紧。到家时,他才哈哈大笑,原来他是故意吓我和锻炼我的胆量的。  每每回忆当年的经历,王林哥说他最不能忘记的是“接担子”的那夜。有一天他一个人去深山砍柴,不小心把装去做午饭的饭包滚跌撒落深山涧底去了。没饭吃,就只能饿着肚子硬撑着挑起柴火往回赶。可走到天黑了,都还有三四里路程才到家。他又饥又累,身体疲惫软弱,体力透支,几乎要虚脱下来,而周围可怕的漆黑、山洪、危险、孤独、害怕也在考验着他。他正想着把柴火藏在路边茅丛里,空手回家,明天再来挑。蓦然间,在空旷的野地里,远远传来我妈呼喊他名字的声音,他应了一声后,便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原来,那天天黑了,我妈没见他回来,当是自家儿子没回来一样着急,立刻一路赶去找和接担子。那段山路,有上下两条盘道,一条是山脚河谷便道,一条在半山腰是水渠堤坝,我妈怕夭黑错过路,所以就边走边喊着他名字,这还真没错过他。  想象着那场景,我也几乎被感动得落泪。是啊!在异常艰苦、危急的时刻,有个人真心帮助自己,给自己替把手,撑着自己度过难关,那是终生难忘的印记和感激!  那个年代的苦,不是现在的年轻一代所能想象和感受的。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这年龄还在读中学,仰仗着父母和师长的呵护与教育。现在不少的小孩娇生惯养,还嫌父母这没做好那没做好。那时的他,却要离开父母到陌生艰苦的边远农村,独立承担成人一般的劳动和生活。对比之下,如今生活在幸运之中的小孩,又因为缺乏锻炼而令人担忧起来。  知青返城的那段日子,也是令人心焦的日子。我妈今天才对他说,那时,她看到和王林同来我们村插队的其他7个小孩都回去了,而且都有工作着落了,而他却还没有消息,还得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队里出工,也暗暗替他着急。但我家是老实巴交的农家,也没办法帮得他什么。我妈怕他焦急难过,几次宽慰他说:“王林,你别急哦,慢慢等,会有安排的,你去晚点,也许等到去更好的单位上班”。果然不久就来了消息,他安排的是一个不错的单位,去柳州一家大型国企上班,悬着的心终于平稳着陆。  他几次说起,一直清楚地记得返城的头晚,是我妈连夜赶紧帮他洗干净被子的,洗了后马上拿稻草烧火把被子烘干,好让他第二天安心、整洁的走上新的工作岗位,也是新的人生旅程。  上班以后,听爸妈说,王林哥很争气。他本来手脚勤快,加上为人聪明机灵,农村的几年锻炼,使他更加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他平时勤奋自学,虚心好问,自己补习课程,多学东西,工作一下就熟练起来。厂里还选派他去深造学习,提拔他担任管理层干部,家庭、工作逐渐稳定起来。  王林哥说,早已衣食无忧的他,经常想念当年的事。清明节这一天,他谈得最多的,也是当年下放知青的事。饭后空闲时间,他要到我家老屋看看,要找当年的生产队长攀谈攀谈,要看望一个当年的老伙计。可惜当年住过的我家那间小木楼,以及当年生产队为他修建并乔迁新居半年的单间小房早已被拆除了。令人诧异的是,虽然他在外工作那么久,本身又是集镇上的人,但是他能一口气、一字不错地用纯正的乡村口音背完老义宁村名的串联,还能叫出当年生产队里每个人的名字和绰号,能说出每户人家的情况。  在之前的40年里,其实他也回来过几次。最喜庆的一次,是他新婚第一年春节,带着新娘回来。那次,他像是专门带着新娘,回乡下老家来认门。我爸妈,则当是招待远方的儿子和新儿媳回来探亲一样,凡事都按农村的礼数去做。这些年,虽然我们和他平时联系很少,但只要一见面,他和我们有如自家兄弟一样的亲切和自然。我们几姊妹都比他小,我们都还习惯叫他“王林哥”,对我爸妈,他以对待父母的情份来称呼、感恩和看待。  上坟的时候,王林哥虔诚备至地对我爸爸的坟墓清扫、祭供、焚香、烧钱纸、磕拜、祷告、放炮竹,程序一样不少。站在一旁的我,多么期盼这时的爸爸,能知道与他共事过、视他如父的知青今天又回来看他了。  知青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社会特定历史条件下产生特殊的人群,从某种意义说,他们是苦命的一代,是不幸的一代,但也是历练的一代,更是值得崇敬的一代。王林哥其实是“公社化时代”无数下放知青中的一员,走入人海,他也只是社会的一分子。但他对当年意外团聚的缘分一直铭记在心,始终不忘,这是许多知青共有的情怀,也是做人的一种良好本性。  人不吃过苦,不知甜的宝贵;苦过了,才知道应该珍惜什么。正是有那段特殊的经历,练就了许许多多的知青此后不忘初衷的情怀,凭着这种情怀,许多人坚韧地走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广阔空间。  【作者简介】  苏庆华,广西临桂人,大学中文专业毕业,曾从教耕耘13年,现就职于临桂区人大常委会办公室。在国家、自治区和市级人大刊物发表作品,多次获区、市人大“好新闻奖”和评为优秀通讯员。业余爱看文学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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