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母亲最爱说的话就是,人呀,活成树就好了。 母亲总爱拿树说人论事。在母亲的眼里,树是那么神奇,神奇到我们都应该当神灵般供着奉着。 我家茅坑边有棵杨树,打我记事起就很粗很高大了。它似乎浑身憋着使不完的劲儿,一个劲儿猛长。不等我上小学,它身上的皮儿都爆裂开了。每次看到它时我就想,该不是它心里的热情太高,长得太快、太快了,以至于皮儿赶不上里面的速度? 一次,母亲拍着杨树身说话了,那会儿她旁边只有一个正闹肚子的我。 “这树呀,它肯定在寻思:把我栽到哪儿是人的事,长得好坏是我自家的事。——人呀,都像树就好了。”见我满脸不解,她又说了,“你看,又不是栽在院子里栽在大门口,没人看没人理,还长得这么粗。这要是人的话,还不憋屈死了?你不懂,你太小了,大了就懂了。” 茅坑边的一棵臭树,也值得夸?我还是不解。 院子里有两棵树,也不知是谁在两棵树间绷了根粗铁丝,铁丝上穿满一节一节短小的竹筒,是用来晾晒衣服被褥的。我第一次帮母亲晾衣服的情形至今还记得—— 踩着小板凳,胳膊高高举起,还是够不着,以至于没拧干的水顺着我的胳膊流进衣服里。“再想想办法。”母亲笑着鼓励我,“只要搭上去就行了。”于是,我使劲一甩,衣服就搭上铁丝了。 母亲也经常说院子里这两棵树,说时满脸都是敬畏。 “树就是皮实,铁丝勒得那么深,树汁流过就流过,继续长——皮实到摆脱不了铁丝越来越深的伤害照样长。搁在人身上,还不得破罐子破摔了?” 也记得看《士兵突击》那会儿,媒体对许三多好评如潮,说身上有可贵的精神,那就是“不放弃”。母亲的评论很简单很明了,“就像咱屋的树,不记疤只顾长”。 母亲也常指着门口那棵歪着长的树数落我,童年的斑斑劣迹就穿越岁月清晰起来。 小时候,一放学,我就如百米赛跑般飞奔至家门口,书包一扔,从台阶上往起一跳就攀住了树枝,而后就荡起秋千。当然是和对门的胖妞比了,她家的树本身就没我家的高大,站在地上,一抬手,就攀住了树枝,荡起来自然没气势。 时间长了,被母亲发现了,也被她罵过,可还是不放过那棵树,照旧荡,还越荡越高。母亲也就骂句“疯女子”,懒得搭理我了。时间长了,先是我攀扯的那一枝斜了下来,后来,整棵树看起来也歪了。 90年高考失利,我曾经一度很颓废,整天窝在家里羞于出门。母亲再次说起门口的树: “树的性子多强:压弯了,就弯长;弄断了,从旁边再长。树不知道它遇上啥,遇上啥它都要长……人,就要学得像树一样皮实……” 记得当时母亲还说起巷子最西头的那个孤老婆婆,说她恓惶的境遇,说她就是像树一样的人。儿子还不到30岁说没就没了,儿媳改嫁了,撇下不到2岁的孙子;孙子好不容易拉扯到了18岁,争气得要去上大学了,出去玩玩放松一下,想游泳,就再也没有从水里上来。多少年了?那婆婆现在精神不也很好?她是想通了,命里注定没人陪她,就得自家好好活。这人呀,谁也不知道自家会碰上啥事情,碰上了,就得熬过去…… 母亲爱拿树说事,慢慢地,我也学会了看着树思考。以至于在母亲已经走了的今天,我依旧喜欢用树的方式诠释人世。 如果说,叶是树的子女,年年岁岁,成千上万的叶儿,一季飘落,归于尘土。岁岁年年,叶儿复绿复枯萎。一世的别离,我们尚且难以忍受,树们的心里,该不会被悲伤填满? 母亲离去了,纵然心里装满悲伤,我也得好好生活下去。 举目四望,到处可见树的身影,每一棵树下,都站着我的母亲。 [怦然心动] 朴实的母亲并不会讲多少大道理,但却从身边树木的生长轨迹中看出了生命的智慧。比如,树不管栽在哪里都能长,树受了伤害也能长,树遭遇了坎坷也照样长,树能在四季循环的别离中继续生长……母亲把树点点滴滴的成长规律嫁接到了女儿的成长轨道上来,告诫女儿无论生命中经历怎样的遭遇,都不要停止成长的脚步,这是生命的必然,也是成长的秘诀。 【文题延伸】成长的秘诀;树的启示;智慧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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